傅泉
中意回家时看到仙儿站在单元门外, 瞅一眼没瞅见林晚照那耀武扬威的奥迪,问仙儿, “那奥迪真是林嫂子的啊?”
仙儿回了回神, “嗯”了一声。
中意鼻腔里哼出个意味不明的音节,“你说爱国哥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这女人真是啥都舍得。不都是爱国哥的钱。”遛达着往家走。
仙儿跟林晚照也是几十年的交情, 以前仙儿觉着, 是因着家里男人们交好,她俩关系才好的。可现在, 仙儿觉着, 晚照姐总是为她着想, 她得维护晚照姐, 便说, “哪儿就都是爱国哥的, 爱国哥俩院子,晚照姐俩院子,算起来还是晚照姐的大。还有县里的俩院子, 也是晚照姐买的。”
“知道什么!”中意哼唧着上楼, “别看林嫂子现在捯饬的光鲜, 你就眼馋。那是过日子的样儿么!哪有人家儿那样过的!跟爱国哥就不是一路人。”
仙儿心道, 晚照姐不会过日子, 晚照姐要不会过日子现在能开这么好的车么!倒是爱国哥,离开晚照姐才几天, 就把自己过医院去了。
中意回到家, 站门口等仙儿开门, 进屋大咧咧往沙发一坐,问, “晚上吃饺子吧。”
“没饺子,就中午剩菜!”仙儿想到刚刚丈夫在晚照姐跟前损她的事就来气。她是个老好人,也不能丁点儿脾气都没有。
中意跟刘爱国一样,最爱吃饺子,闻言不高兴,“你跟林嫂子那么好,林嫂子早就不吃剩菜了,你怎么不这上头学学她。”
仙儿一听,到厨房就把剩菜全倒垃圾筒了,然后拿钱出门到小区外菜店称了二斤五花肉,一斤绞馅儿,回家见中意正看着垃圾筒里的剩菜心疼,指着仙儿问,“怎么都扔了,都好好的菜!不刚说晚上吃这个么。”
“你不让我学晚照姐么!”把肉往厨台一放,仙儿冷着脸,一推中意,“吃饺子就让让!”接着说了句,“这么没眼力。”
中意仿佛看外星人一样瞪着仙儿,良久“嘿”了一声,抬脚到客厅给老友打电话去了。
可是不得了了。
林嫂子这可忒威风,开奥迪来咱们小区啦!
现在全小区都知道林嫂了是全村儿第二壕,忒威风!来我家跟仙儿叨叨一钟头,仙儿也要造反了!
刘爱国现在能拿林晚照有什么办法呢,无非就是跟中意一起念叨一回,那老婆子现在是谁的管儿都不听了。问中意,那车开的还稳当不?
“能不稳当么?全小区的人都羡慕哪,哪儿见过这样好车,奥迪诶!”
刘爱国哼一声,“开吧开吧,叫她开吧!”
中意笑,“老哥,嫂子现在可比你讲究多了。”
刘爱国不屑的,“一分钱不给孩子花,全都花自己个儿身上,可不比我讲究么。”
“你说嫂子以前也不这样,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啊。一点儿不体贴孩子,你说咱们这日子过的什么,不就过的孩子么。孩子们好了,咱们就好了。”
“谁说不是哪。”
俩人不愧多年好友,越说越投机,伯牙遇子期,流水遇知音,也就如此了。
仙儿在厨房听到,不屑的撇撇嘴,又深恨自己无能,把不住钱。剁肉馅的力道越发大,咣咣咣——咣咣咣——
林晚照开车回家,路上打电话给嫂子,让大嫂做上自己的饭。方红笑,“我们今儿不在家吃。”
“去哪儿啦。”
“就是鑫路广场,那边儿不是有个电影院么。你大哥,非带我来看电影。我说不来,他非要来。”自从买了车,方红可喜欢在外逛了。她这人天生说话不实诚,自己喜欢不直说,总要赖林晨阳头上。
要是以往,林晚照要说大嫂不实诚了。她现在颇会说话,打趣道,“那还不好,大哥多体贴啊。大嫂,你知道你这声音像什么吗?”
“像什么?”
“甜的跟蜜一般。”林晚照笑着挂断电话。
方红嗔怪的跟丈夫说,“晚照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林晨阳问,“开什么玩笑了?”
“不告诉你。”
有时,以林晨阳的智慧也无法理解女性有点小矫情的快乐。
方红收起手机,俩人去买爆米花和可乐,可乐只能林晨阳喝,方红上年纪,血脂有些高,平时都注意不吃甜的,自己要瓶矿泉水,拿两根吸管,她不多喝,她就喝两口。
林晨阳提着饮料,方红抱着爆米花。林晨阳手臂朝方红一屈,方红笑着挽上去,到时间俩人就检票进电影院去看电影了。
既然大哥大嫂不在家,林晚照就在附近的馄饨店吃了碗热腾腾的小馄饨,回家泡澡看电视,就不自己做了。
方红这人存不住事儿,看电影的事没两天亲戚全知道了,就她跟人显摆的。林旭辉过来林晚照这里都说,“大哥大嫂还真恩爱。”
林晚照住的近,知道的趣事更多,“自从大哥提车回来,这还没半个月,大嫂回三趟娘家了。”
林旭辉听的直乐。
“大哥退休时,我就劝大哥考个驾照。看大哥没那个意思,还是大姐你考,大哥才心动的。”
“现在可别这么说,现在都是大嫂的功劳。”林晚照学大嫂跟老同学、同事、街坊们说话,“我们老林要学车,我就说,学!买车时我也说,买!”
简直是把以前反对大哥学车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林晚照学的惟妙惟肖,林旭辉夫妻都笑起来。人嘛,都有优点都有不足,没十全十美的。大嫂就是这样有点爱抓尖儿的性子,其他都挺好的。
黄茹把带来的礼物拿给林晚照,是一双驼色的小羊皮雪地靴。
“林檀一起寄回来的,还有给爸爸、大哥的生日礼物。这双是给妹妹的,我也有一双,正好冬天穿。”
林檀是林旭辉黄茹的小儿子,现在英国站做驻外记者。这孩子很仁义,每年都会给长辈们寄东西,姑姑大伯都有。林晚照很喜欢这个侄子,看那雪地靴,做工好,毛也厚实,“这靴子真好。”
林晚照抚摸着雪地靴,跟小弟小弟妹说,“别让小檀寄这么好的东西,这得多贵啊。他在外头不容易,离家这么远,咱们都不在他身边,让他省着点儿,以后结婚做私房钱。”
黄茹笑,“他给买,咱们只管受用着。”
“林檀细心,我穿多大码的都知道。”
黄茹说,“我们打电话时,林檀听说大姐你那边儿拆迁搬城里来,也高兴的很。”
“林檀什么时候能放假回国?”林晚照跟这个侄子感情最好,林檀小时候有些淘气,成绩不大好,升高中时没考上学区中学,害林旭辉出一大笔借读费。林旭辉那时也年轻,脾气不大好,把林檀打一顿,用林旭辉的话说,钱事小,丢人事大。
林檀也是很有性格的孩子,自己拿了家里的钱,离家出走到大姑家去了。
林晚照生怕弟弟担心,让刘爱国到村委借了电话给林旭辉打电话报平安,林旭辉那会儿余怒未消,也不来接林檀。林檀也懒得回家,用当年林小檀的话说,懒得看他爸那张老脸。
那一年,林檀就在大姑家过的暑假。孩子总是一晃眼就长大,后来林檀高中突然懂事,也考了不错的大学,现在工作也好。
“我是想林檀回国工作。”黄茹说,“在国外呆上几年有助于开阔视野,长期工作,我还是希望林檀在国内,离得也近。”
“就是。离远看不见摸不着的,光靠打电话哪儿行啊。”林晚照十分赞同这个主意,林晚照肯定以孩子前程为先。现在她都说心里话,“孩子就是守在身边儿好,咱们又不是盼孩子大富大贵,日子过的去,咱们守着,起码一个星期见一回,这就行了。”
这话简直说到黄茹心坎儿,林旭辉在一边儿嘴硬,“随便,见不见都一样。”
林晚照笑,“那我们不一样。”
“就是。”黄茹说丈夫,“天生口是心非,中秋时吃月饼,旭辉还说哪,林檀最喜欢五仁馅儿的。小时候一到中秋,五仁馅儿的月饼全是叫林檀包圆儿。”
“旭辉也是最喜欢五仁月饼啊。”林晚照说,“他俩口味儿一样。”
“就是。”黄茹笑,“林檀也说,给旭辉买礼物最好买,他喜欢的,他爸一定喜欢。”
姑嫂俩说说笑笑,林旭辉一边含笑听着,他当然也很思念在国外的小儿子,但他就不说,也不承认。
林特煮好咖啡端来,黄茹正好拿出给林特的礼物,是一条格子围巾。林特很惊喜,“小舅姥,还有我的礼物啊?”
“当然有了。我跟你林檀舅说,咱们小特又漂亮又出息,这围巾有些厚实,适合冬天围。”
林特当场就试了试,很有礼貌的跟小舅姥爷小舅姥姥道谢,心里也很喜欢。
林旭辉说,“小特你怎么在家啊?”读大学一般星期天不是约会就是聚会,哪儿有空在家啊。
林特说,“咱家不都是星期天聚会么,当然得在家了。”
林旭辉一笑,“小特真是体贴。”孩子们大学时,林旭辉就不大管了,除了一星期必需回家一次,不准闺女嫁到外地,其他随孩子们的自由。
林特则是非常注重家庭的性格,她跟姥姥是一个户口本的一家人,亲戚们过来,她当然得在家帮姥姥一起招待长辈了。
一时,林晨阳林爹老三一家林熹光一家都一起上来了。
林熹光的儿子傅泉拎着给大姨的礼物,林熹光把礼盒递给林晚照,笑道,“我特意在英国给大姐挑的。”
林熹光十一出国旅游,没在国内。林晚照接了礼物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儿刚回来。”
“你不上班了?”
“我这眼瞅就退休了,工作也交接的差不离,现在又不指着那几个工资,就多玩儿了几天。”林熹光浑身钻石闪耀,林晚照接过礼盒,“多谢你想着。”
“就大姐这一个姐姐,您说,我不想着您想着谁呀。”林熹光说话永远亲热,林晚照放把礼盒放手边儿,她两辈子也没出国玩儿过,不禁起了兴致,跟大嫂说,“大嫂,今年冷了,等明年暖和,咱们闲了,也出去玩儿一趟。”
“行啊。”方红心眼儿比林晚照多,“到时带爸一起。”
林熹光心眼儿丝毫不比方红少,“也算我一个,我今年年底就退,以后有的是功夫玩儿。十一虽然有假,旅游不是好时间,要不我就请爸一起去了。”
林特知道三舅跟小姨姥都是喝咖啡的,一般来说,一家人的口味都是想信的。林特就一起端来咖啡。傅泉拿起一杯,喝一口就放下了,“不听大姨这儿有咖啡机么,这咖啡机现磨的么?感觉也就那样儿。”
林特很实诚,“我觉着挺好喝的呀。傅舅舅你是不是喝不惯咖啡,我给你换茶吧。”
傅泉,“我天天喝咖啡,你这个就是说不出的怪。”
“应该是你平时速溶喝惯了,乍一喝现磨咖啡不习惯。”林爹看一眼傅泉一直在晃的二郎腿,“这是上好的巴西咖啡豆。”
傅泉撇下嘴,“姥爷您可真讲究,我觉着也就那样儿!”
林爹笑笑,“傅泉现在有出息,好好孝敬你爸妈。”
“姥爷您放心吧,我知道的。”傅泉有点显摆的说,“姥爷,您看我妈那首饰没,那就我给我妈买的。怎么样,亮堂不?”
“亮堂,那钻不错,在哪儿买的?”
“香港。这回我们港澳台、欧洲十国,全都走了一趟。姥爷,您当年就在巴黎读的书吧,巴黎也去了,就那样儿!那什么圣母院、罗浮宫,还有蒙娜丽莎,都看了,就那样儿!”
林特给大舅姥爷添些茶,眼中露出惊讶。她舅舅们可都不这样说话,大舅姥爷小舅姥爷家的舅舅、姑姑们也都没谁这样说话。傅泉舅舅有点奇怪。
林爹闲适的倚着沙发靠背,“傅泉,听你妈说你开网吧发了大财,看来是真的。”
“就那样儿吧。”傅泉眉开眼笑,“姥爷,您也知道网吧么?”
林爹眉眼一弯,“算是略通一点电脑。”
“那您不错。我爸我妈啥都不懂,对网吧一窍不通。当初我说开网吧,他俩还死活不乐意。要不是奶奶给我拿钱,我这网吧都开不成。”傅泉眉飞色舞的说着自己的网吧。
傅泉的父亲老傅脸上也带着些意气风发,训斥儿子,“别有俩钱儿就瞎得瑟,你姥爷什么世面没见过。”
林爹笑眯眯地,“别说,时代日新月异,咱们得多跟年轻人学。来,跟姥爷说说,你这发财怎么回报你奶奶的?”
“给我奶奶买衣裳买首饰,大金链子大金镯子都给我奶奶戴上,不能叫我奶奶在老太太群儿里没面子不是!”傅泉道,“当初我辞职,我爸我妈,恨不能呼天抢地。现在谁当公务员啊,有本事的都下海,挣大钱!”
“要指着做片儿警的那一个月两千块,下辈子也买不起别墅,是不是?”
林爹乐,“唉哟,傅泉都买别墅了。”
“我妈非要买,看都看好了,我是管着付账的。”傅泉道,“我喜欢住楼房,像大姨家这样宽敞些就不错。”他四下看一眼,“大姨这儿还是有些窄巴了。”
林爹说,“你妈那主意不错,她想住就给她买。”
林熹光在旁边说,“爸,等我们那别墅装修好,接爸跟钱阿姨过去。”
“我在你大哥这儿挺好。”林爹对林熹光道,“要是傅泉有钱,你该多买两套。”
林熹光笑,“这一套就够他供的了。”
傻小子难得有点儿财运,就这二百五的样儿,不敲一顿都对不起听这半天的臭显摆。林爹摸摸下巴,“原本我说姑爷难得过来,中午我请客。傅泉现在是大款,就傅泉请客吧。”
傅泉爽快极了,“行!姥爷您想吃哪儿,只管说!生猛海鲜,龙虾鲍鱼,咱们有的是!”
林熹光虽然心疼儿子大手大脚的花钱,不过,儿子这也是给她在娘家挣脸了,便笑着道,“就该让他请,也好好孝敬孝敬长辈。”
林晨阳跟傅妹夫说,“傅泉年轻,钱上头的事,你们帮他管着些。”
老傅点头,“这回把房定了,我跟熹光商量着,他如今小孩儿也要上幼儿园了。这做生意可说不好,多置几套房总没差,也安稳。”
林晨阳点头,“是这样。安安稳稳的,孩子们都好,咱们做长辈的就放心。”
“是。”傅妹夫年长通达,虽则多年不如意,但这位舅兄待人向来温雅有礼,郎舅二人关系也还不错。
中午林特跟着一起吃了顿大餐,林爹没跟外孙客气,龙虾鲍鱼燕窝鱼翅压阵,然后,林爹接着点了一堆鱼,开两瓶红酒。林晨阳跟着服务生出去,把林爹点的那堆鱼做些删减,添几个清淡的菜,将信用卡放在服务生那里结账。
饭毕,傅泉去结账时才知道大舅提前把账结掉了,直说,“这回大舅抢先付账,下回大舅可一定得让我付。”
“下回再说。”服务生递过外套,林晨阳接来给父亲穿好,对外甥道,“好好听你爸妈的话。”
“我知道的。”
林爹拍拍长子的肩,感慨,“老大就是咱们家的君子啊。”
林晨阳谦逊地微微欠身,扶着容色微醺的林爹往外走,“爸,您过奖,有其父必有其子。”
林爹一噎,郁闷瞪长子一眼,“我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了。”
林晨阳,“那一定是我的不是。”
大家听着这父子俩说话,皆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