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下,是真的瑟瑟发抖起来。
“你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对不对?你的身上的确是有血,但是不在额角上。之前我们来的时候,你穿的虽然也是芙蓉粉的衣衫,但上头绣的是白芍药花,怎么突然换成了绣白梅花的呢?”
姜砚之说着,指了指如娘,又指了指还在墙角晕着的那个小娘子,“你看,她们都穿着芙蓉粉的裙衫,但是花色不同,想必是银泰楼统一要求的吧。”
如娘却是一跳三尺高,“你穿了白阿姐的裙子,你为什么要穿白阿姐的裙子!”
关梅抿着嘴不说话。
姜砚之叹了口气,“当然是为了把杀人这件事,变成恶鬼作祟!对不对,关梅,是你杀了江公子,又杀了邢员外对不对?”
“你不用着急否认。我们现在去搜,还能够搜得到裙子,银泰楼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门口都有我的侍卫把守着,你没有办法这么快处理掉裙子,而且,你还要留着吓唬人,好日后继续行凶,对不对?”
他说着,指了指那个空洞,“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也住在这个上头。”
关梅眉头一动,“就是我杀的,这种肮脏又可耻的狗东西,没有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说着,好像如释重负一般。
“我没有白阿姐命好,也没有她干净。”她说着,好似要流泪,眼睛却空洞洞的,什么都流不出来。
“我家中贫寒,阿爹阿娘带着三个兄弟,有一年逃难来了开封府。我被阿菊祸害了之后,第一时间告诉了家里人,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不但不接我回去,反倒瞧中了江公子的银钱。”
“我阿爹阿娘劝我,就这样在黄字斋里干上几年,等赚够了钱,就帮我寻一个老实的庄稼汉嫁了。我当时六神无主,也就听了她们的。我一直以为大家伙儿都是这样的。直到白阿姐来了。”
“阿菊要我去骗白阿姐,我说我肚子疼,让她帮我送茶水进去给江公子,她那个傻子,竟然毫不怀疑的就去了。事后我以为白阿姐会跟我一样,可是她没有……她不服,她宁愿去死,都不认命!你知道她那个傻子说什么么?她说她在这个罪恶的地方死了,掌柜的说不定就会封了这个黄字斋了,就再也没有人在这里被祸害了!”
“白阿姐死了,我心中乱糟糟的,头七那一日,我不想去黄字斋,阿菊却还骂白阿姐。我心中不忿,便故意装了鬼来吓唬她。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要杀人的,我就是吓唬吓唬大家。想着大家都怕了,说不定就像白阿姐说的那样,黄字斋没有了,我们又都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干干净净的。”
“直到那一天,那个书生来了。就是那个我们都以为他嫌弃白阿姐脏,不要她了的那个书生。他一个人在阁楼里待了好久,抱着白阿姐的被褥哭。说来也是讽刺,我同白阿姐都住在这最可怕的黄字斋上头。”
“他一直哭一直哭,那日是腊月二十八了,我见没有什么客人了,想要收拾包袱回家去。他见我来了,便一直问我,是谁祸害了白阿姐。我不敢说,因为我觉得我说了之后,那个书生就会去杀人了。”
“白阿姐那么喜欢他,为了不拖累他,胡说自己个要另攀高枝了。他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干干净净的,却是要为那种渣滓脏了手……我便什么都没有说。我拿着包袱下了楼,路过黄字斋的时候,却听到江公子同阿菊说笑,他们在笑白阿姐,在笑书生,在笑我……”
“我当时脑袋嗡嗡的,恨不得冲进去杀了他们。明明他们是加害者,我同白阿姐是受害人,他们却活得逍遥自在,心中没有半点负担。而我们不光是毁掉了一辈子,还被心中的大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楼里其他的小娘子,都瞧不上我,觉得我又笨又贱……得到报应的,应该是那些坏人才对啊!为什么却都要来怪我呢!”
第二百二十六章 你不怕背后之人?
“我原本也是清清白白的小娘子,被人毁掉了贞洁,你们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呢?是像白阿姐一样,愧疚了放弃夫君,然后自杀以显贞烈;还是向我阿爹阿娘想的,索性不把自己当人看,日后待夫家发现了被沉塘?”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千夫所指!你们说说看,是不是天道不公?还有你们这些人,冷眼旁观,冷嘲热讽的,你们同那些欺辱我们,祸害我们的人,有什么不同?”
关梅说着,面色狰狞起来,如娘低下头,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还曾经想过,把我所遭受的一切,把白阿姐所遭受的一切,全都还在你们身上,大家都一样脏了,等到那个时候,你们还能够高高在上的看着么?”
闵惟秀叹了口气。
关梅说得没有错。她心中虽然怨恨,但是到底没有把银泰楼所有的小娘子都推下火坑。
“冤有头债有主,白阿姐是我害死的,我应该拿命还给她才对。我阿爹原是村里头的木匠,我跟着瞧着,也略通一些。我借着生病,偷偷在我的铺底下掏了一个洞,等到那姓江的畜生同阿菊在下头逍遥快活的时候,先是迷晕了他们,然后杀人。”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就知道了。姓江的死了,阿菊疯了。东家还跟以前一样,不管有什么事情,都怕影响到他赚钱,选择息事宁人。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恶鬼作祟,他们遭到了报应。”
关梅说着,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迷茫的说道,“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杀人是那么痛快的一件事情。哈哈,我给白阿姐报仇了。过年之后,我打定主意,再也不去黄字斋了,重新来过,可是今日我又瞧见了那个姓邢的!”
“姓邢的是黄字斋的常客。”关梅说着,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杀不光啊!杀不光啊!杀了姓江的,让阿菊疯了,可是有什么用?银泰楼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黄字斋还是好好的!”
“没有姓江的,还有姓邢的,没有了阿菊,那还有阿莲……姓邢的对我出言轻薄……今日恰好我被分到了地字斋里,地字斋过去便是天字斋,天字斋在走廊的尽头,挨着通向阁楼的楼梯。”
“我趁着三大王看画册的时候,假意说出去倒水,因为知道三大王审案厉害,我便不敢从阁楼上放迷香下来,假意借着同姓邢的叙旧,拿了放了茶水给他们喝,他们两个晕了过去,我杀了人,带着没有喝完的茶水又爬回了阁楼。”
“药下得很轻。我换好了衣衫,下面已经是一团乱糟糟的了,我便乘乱站到了人群之中,只附和着说有鬼的事……”
关梅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想被人发现,被抓起来,想把这个事情闹大对不对?不然的话,今日你见到地字斋里的人是我,完全可以改一日再杀了姓邢的。”姜砚之深沉的说道。
闵惟秀点了点头,关梅这次不被抓,肯定还有下一次,一看到去黄字斋的人,她就还会继续杀的。
关梅却是愣住了,“有谁杀人想被人发现的?我计划得很周翔,并没有想到三大王……”
姜砚之咳咳了起来。
闵惟秀抿着嘴憋着笑,感情人家关梅根本就没有把姜砚之当根葱嘛!
姜砚之闹了个大红脸,摆了摆手,“把杀人凶手关梅抓起来,关到开封府里去。然后把这里清理了吧,那个姓邢的,张仵作你就也别给他缝了,糟心玩意儿,让人领回去吧。”
他说着,便往门口走,走到走廊上,才大声说道,“张仵作,你家喜得四千金,咱们去别处买项圈儿吧,这里这么凶,怪晦气的。”
依靠在门上的闵惟思笑了笑,“的确是,惟秀,走罢,咱们是给人挑添妆的礼儿的,不好触了眉头。”
这银泰楼的东家简直要跪下了,大爷啊,祖宗啊,你们这么一喊,谁还敢买银泰楼的东西啊!
连黑无常都觉得这里凶,觉得东西晦气……不敢想啊!
他就知道,这事儿要是一闹大了,那些夫人小娘们,都不敢来了啊!
难道他们银泰楼日后要该卖冥器了么,首饰都打来给死人带啊!
之前他让人进屋,三大王也没有反对,他还以为他多少会给银泰楼留点脸面,如今看来,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三大王……这……”
姜砚之看了那东家一眼,“好好的银楼,就卖首饰就好了。你那么喜欢开青楼,咋不换了衣衫,去当老鸨子呢!我瞧你这模样,涂上一石粉,倒是也勉强合适。”
东家脸色一变,“您都知道了,那些小娘子都是自愿的啊,我也是一片好心,我可是没有拿她们一个大子儿……她们日后若是想从良,还能够嫁一个老实人……”
姜砚之简直气炸了,“老实人老实人,老实人挖你祖坟了?关梅是自愿的么?白阿姐是自愿的么?像我这样的老实人,都看不下眼了。还有,你这楼里发生了凶案,你竟然隐瞒不报,好家伙!”
东家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姜砚之拂袖而去,领着闵惟秀毫不犹豫的出了银泰楼的大门。
今日阳光甚好,晒到人身上暖洋洋的,看久了屋子里的血色,一走出来,竟然有豁然开朗之感。
姜砚之在原地跳了跳,眨了眨眼睛,“惟秀,舅兄,本大王刚刚说得怎么样?”
闵惟秀瞧着他一副求表扬的样子,好笑的说道,“你不是老实人么?老实人都是闷头做事的,哪里有求表扬的老实人。这下子,这银泰楼,在开封府怕是开不下去了。”
姜砚之哼了一声,“这种藏污纳垢之地,没了最好。这鬼地方里的人心都坏透了!”
一旁的闵惟思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前头两个大摇大摆,理直气壮的家伙。
“你们从来都不关心么?银泰楼背后的东家是谁?”
姜砚之咧嘴一笑,“我爹是皇帝老子,他背后的东家还能够大过我?”
闵惟秀拍了拍姜砚之,“天塌下来,有姜砚之顶着。他背后的人是谁?我一个小娘子,见到这么可怕的场景,吓得怕是要做个把月噩梦了,正好去寻他讨要一些补偿!”
闵惟思无语了,好吧,你们赢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三大王的礼物
那对镯子比较晦气,闵惟思不好再拿着给柴郡主添妆。
其实家中就有比那对镯子更加贵重的宝贝,只是闵惟思平日里同柴郡主交际甚少,贸贸然的送重礼,让人生疑。这一时半会,倒是想不出什么不贵重却又有心意的礼了。
“要不算了,咱们还是先去东阳郡王府吧,耽误了这么久,柴郡主该等你等得着急了,阿娘怕是都到了。”
闵惟秀看着闵惟思摇了摇头,她明白他的心思。
其实若是出于安全考虑,闵惟思根本就不需要送礼,因为武国公府肯定会准备重礼,闵惟秀作为柴郡主的闺中密友,自然也是准备了。可说到底,闵惟思只有柴郡主这么一个血缘亲人。
“那怎么行,咱们再找找吧,反正要去府上住好几日呢,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工夫。”
站在一旁的姜砚之一听,顿时警惕起来,“惟秀你要去东阳郡王府小住!”
东阳以前对惟秀有意,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呢!
闵惟秀点了点头,姜砚之灵光一闪,对着路丙就嚷嚷道,“路丙,快把我给惟秀准备的礼物从马车里拿出来。”
闵惟秀这才想起来,姜砚之之前说,他给她准备了一点东西的。
“是什么?”
路丙很快就跑了过来,递给姜砚之一个锦盒。
姜砚之得意洋洋的笑了笑,“惟秀啊,我这个礼送得特别及时,这简直就是惩治坏人的利器!东阳郡王府万分危险,你可一定要时时刻刻都戴着!若是有人觊觎你的美貌,要对你图谋不轨,你就拔下来,往他脸上招呼!”
闵惟秀打开盒子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同东阳郡王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这玩意往他脸上招呼,他还能出门见人!
闵惟思正愁不知道送什么好,想着姜砚之这么得意,来借鉴借鉴,伸过来一瞧,嘴角都要抽搐了!
“别告诉我这是发簪!我闵惟思驰骋欢场十四载,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送小娘狼牙棒发簪!”
只见那盒子之中,躺着一根金光闪闪的发簪,簪子柄又尖又利,寒光闪闪。
闵惟思怀疑,这要是梳头的女婢手艺不好,插错了地方,能把人的脑瓜子戳个洞出来。
再看那狼牙棒的一头,那卷翘的倒钩,分叉的血槽!若是把这个戴在头上,那简直就是往自己个脸上写了不好惹三个字!
一簪子下去,你选,是要毁容还是要瞎眼!
闵惟思觉得,姜砚之简直就是一个心机狗啊,闵惟秀戴着这个出门,日后谁还敢上前?
一旁的安喜更是发愁,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这么多倒钩钩,它会挂头发啊,三大王!
姜砚之得意洋洋的扬起了下巴,“当然是发簪了,是我照着惟秀的狼牙棒画的,然后特意找人定制的。你看,总有一些场合,惟秀不适合带着狼牙棒,没有大的,咱们有一个小的啊!”
闵惟秀拿起那发簪,爱不释手的看了起来,“三大王这个好!”
杀人利器不嫌多啊!
闵惟思的鄙视僵在了脸上,算了,这两厮不是正常人!
姜砚之得了表扬,更加高兴了,“我跟你说,这个还有秘密呢!你看好了。”
姜砚之说着,从闵惟秀手中接过发簪,指了指簪子柄上一个细微的突起,“看到这里了么?轻轻一按!”
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个狗崽子,竟然暗算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