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老尼姑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声音中夹杂着咳嗽和哮喘。伴随着拉风箱一样的声音,不由得让人有些担心会不会在下一刻咳出血来。
“你回去吧,切记把今日为师所传心法烂熟于心。”老尼姑停顿了片刻,朝小秦浩挥挥手。
“谨遵师命,晓炽自不敢忘!”小秦浩从蒲团上站起,躬身施礼后这才缓缓退出。接过沙弥递过来的油纸伞,点点头迈步离去。浸满雪水的草履在地上踩出了一个个浅坑,传来有些不和谐的音调。
“师尊,弟子不解,你为何突然加快传授穆皇……公子的速度?弟子请师尊珍惜身体。”待得小秦浩走远,沙弥望向老尼姑的眼神中有些担忧。
“你知道的,恐怕我已经时日无多……”借着昏黄烛光,老尼姑鬓角如雪,面色蜡黄干枯,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就像是堪透了生死万物,闪烁着睿智的精光。
“师尊法德无边,必能颐养百年。”小沙弥心中难过,却扬起脸用欢快的语调轻语。她知道师尊的秉性,不由得上前两步扶起师尊,望向师尊干枯的手心中着实心疼。
此时已无风,沉沉雪景在眼前徐徐展开,吸收了足够的光线,现在折射出来宛如满月银辉倾撒大地。云层散去,无数繁星挂在帷幕之上,渐渐沉寂在静静的夜色之中,像垂暮老人静谧祥和。
“世间哪有不沉落日,花儿更无百日娇艳,一切皆有法,随和自然。”老尼姑语气依旧淡泊宁远,任由沙弥扶起,朝着侧厢房走去。
“你师弟终将有一日重登大宝,在此你要扶持与他,劝诫他切不可过于懒惰与玩物丧志!”老尼姑神情在一瞬间突然变严肃了许多,她侧过身偎依床榻再次叮嘱。
“你师弟尚且年幼,你与他虽有君臣之别,却也算是有缘,待得一日他求你帮助与他时,便可还俗。”
沙弥脸色微僵,忙躬身施礼答道:“弟子早已在神尊面前誓,此生常伴青灯,觉悟敢贪恋世俗美色,望师尊成全!”
“一切皆虚,一切为实。神尊宏愿便是让世间再无疾苦,百姓安居乐业。如你能够助你师弟平定山河,自当是为我神尊立下了不朽战功,是为我教楷模。”老尼姑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在床榻之上盘膝坐起:“神尊并无不允杀生,而是不可滥杀无辜。若为天下故,杀尽该杀之人,此为大善!”
沙弥见师尊脸色不悦却在坚持,便脸上带些羞红,应和说道:“是弟子愚钝,墨守成规了,弟子愿听师尊教诲,以天下为先,助师弟复国!”
不过她话题却一转:“不过,为天下事,即便是穆皇子重夺大宝,只要为难百姓,我也绝不饶他!定当以天下之名……好好教训他!”
“你放心吧,你师弟虽年幼,却是头角峥嵘,让他去祸害百姓终究不愿。”尼姑见沙弥不愿意以师弟称呼那名少年,不由莞尔一笑;“若是他敢不敬你,真敢欺负了你,那就告诉与我,有我教训与他。”
沙弥似有些脸红,她瞥了两眼窗外,急切回应道:“师尊你就会拿底子开玩笑,弟子就是一个虔诚之徒,哪会入了师弟法眼。即便有朝一日还俗,也最多算是游侠。不过,他
有负天下,即便有率领千军万马大将军,弟子也必定会取尔等级,昭示天下。”
一阵风雪从珠帘中吹了过来,只吹得沙弥身上的蓑衣哗哗之响,宛如怒风在竹林中穿梭,又似暴雨在沙坑砸落。屋内灯光摇曳,老尼姑呛了两口咳出了几束血丝。
“天下有你实属万幸,切记不可造成太多杀念,痴念,”老尼姑停顿了片刻,这才把刚才中断的话,继续说下去:
“有先知曾告诉与我,晓炽必会君临天下,却需要一员生性豪爽女将相佐,我料定是你,便一口应了下来。待他君临天下,你便可重获自由,是遁入空门,还是执掌江山,皆有你……咳咳咳……”
“弟子愿意相信师弟是一代明君,弟子却无入朝为将执念。弟子答应师尊,待得师弟君临天下,弟子便会重回此地!”沙弥见师尊脸色极差,忍不住轻声安慰道,不过那种暴脾气上来后,声音再次拔高。
终究还是执意厮杀,也罢,在她监督之下,说不准新皇复国后可再保数百载江山。
老尼姑望着沙弥那张清秀中泛着坚定的脸,内心涌起些许宽慰。此时,困倦之意涌了上来,她朝着弟子挥挥手,这才卧榻而眠。
沙弥默默后退几步,把窗户关闭,又放下珠帘,这才退出了房间。伴随着木门出吱呀呀的声响,整个大殿中重归冷寂。
夏多多收回灵识,盘坐在玉石之中。她能感受得到老尼姑所剩下的时日不多,她很感激庵主的付出,她知道庵主对小秦浩的殷切期盼,使得她硬撑着身子教导与他。
她更知道,老尼姑必然自知生命之息,才会再三请求爱徒协助小秦浩。让唯一的女弟子把小秦浩当成家人,给与温暖。甚至默许女弟子在小秦浩执政昏庸时给与雷霆制裁。
所为天下人,何尝又不是为了小秦浩顺利拿回江山!
夏多多不知道小秦浩还需要多久才能成长起来,成长到可以感应到自己就在身侧,默默注视着他。虽然有秦浩本尊誓约,两人无法在此相守直到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却可以守得他历经千百世,轮回数千年,直到身子乏了,累了倦了。在最后一次履行使命后,才会选择离开。
不管是这一世,还是这个时空,自己只是让秦浩知道:自己在默默等待他、注视他,回应他。
在孤独的世界尽头,与他共渡千年,甚至自己只能化作顽石,也无法开口说话,却可以跨越不同物种、种族去爱他。不论这种爱是不是大爱,大爱无疆,只是让自己不去后悔。
像极了现实,能寻到门当户对并牵手至此一生的才子佳人终究稀少。无法选择爱自己的并不一定是自己所爱的那位,却可以选择愿意陪伴自己与自己朝夕相伴,默默付出。
就在夏多多暗自神伤之时,沙弥听从了师尊的话,倒是开始传授师弟兵法韬略,文才武艺。甚至把自己精心研究的排兵布阵之法和攻城器械改进图纸拿出来分享。
时间一长,两人原先水火不容的态度生了巨大改变。
“师姐,你不觉得冷吗?”小秦浩仰起头望着穿着一身单
衣的沙弥,又望向那些挂着树挂的远山关心的问道。
“不,我很暖和。”沙弥习惯性的微微摇头,见有些冷场,这才进一步解释:“修炼这套拳法会疏通经脉,引导丹田之力流遍全身,更是可以冲击脏腑强身健体。如果穿的太暖,效果反而不好。”
见师弟听到自己话后,脱掉歪衫外还要继续脱,脸色微红赶忙阻止:“师弟初学,还是保持一些衣物为妙,不然会在引导时产生更多的热气,淤积在胸口无法呼出,影响接下来的训练。”
“额……原来如此,谢谢师姐!”小秦浩面色一呆,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轻声一笑,朗声答谢。
沙弥暗中松了一口气,心道:“好险!好险!差点被此人破了道行!两人共处一室,赤身裸体成何体统?”
一直在注视这两人的夏多多脸上带着一层愠怒:这个臭尼姑!你不想看你就蒙上眼睛!你不想看,不是还有我不是?就像是你不想吃饭,借此说全世界都不愿意吃饭,岂不是饿死?
不过自己这种状态,在两人面前根本不没有任何效果,甚至他们都无法现,夏多多即便是在他们耳边大声怒骂,也于事无补。只得在一侧抱着双臂在独自生着闷气。
小秦浩倒是乖巧的很,点点头把外衫也穿了上去,模仿着师姐的动作加快了训练频。在一转眼功夫,竟然学的有板有眼。
“师弟,你可以先休息下。”沙弥在惊讶师弟进步神速的同时,不由得对他的身体担心起来,朝着一侧的仆人招招手,倒了一碗鱼干菌菇汤递了过来。
手指长的鱼干被放在笼屉里细细蒸过,少了鲜鱼那种鱼腥味,增加了一种陈厚的清香,开胃的很。搭配从茶树上长出的菌子,营养美味,整个人也变得舒缓起来。
雪已退尽,只剩下山阴处还在骄阳照射下独自抗争。青灰色的石板上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在一开一合间充满了懒洋洋的味道。
山间的风吹了过来,映衬着那些冰凉的雪沫,在光秃秃的山石间急速呼啸而过,给天空晕染出了七色彩虹。那些近处的香客也虔诚的朝着云霄庵走来,三三两两的信徒在空旷的山林中显得有些单薄。
风止了,小秦浩和沙弥又练了一会儿基本功,这才抖了抖油纸伞上的雪沫,收了伞。一前一后朝着远处私塾走去,那是云霄庵为周围穷困村落孩子上学而出资搭建的校舍。
临近晚冬,山里人讲究在家猫冬。实际来此上学的并不多,三三两两的空座位引来老夫子的极度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他知道,这些终究是白丁,即便是有贵人帮助朱也很难成为鸿儒。当然除了那个小和尚和小沙弥。
老尼姑为了避免小秦浩在外面走动时走漏风声,不得已理成了小和尚的样子。现在世俗化,并没有规定云霄庵不允许收纳男修,小秦浩化身为小和尚也变得顺利成章。
着实让夏多多好笑了数次,直到小秦浩白花花的头顶上长出一根根细短的毛为止。
谁也没有察觉,正是这种变化,才使得小秦浩莫名躲过了两次灾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