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裕王大婚的前一天晚上,京城中涌入了很多人。
有各地的戏班子,有杂耍艺人,有赶着货车进城送货的,大家都铆足了劲,要大赚一笔。
原来大明比较穷的时候,皇子结婚京城尚且要大庆,连宵禁都会取消,这可是全国最大最有钱的市场啊。
何况现在大明已经富起来了,听人说港口的货像山一样搬运出去,银子像水一样滚滚流进来。
不止是银子,还有各国的食物。大明不但自己种了很多粮食,还花钱从那些产粮较多的国家买粮充实仓库。
所以大明现在算得上是丰衣足食,百姓对精神娱乐和好吃好喝的,有了比过去更高的要求,正是这些商人、艺人们最好的发财机会。
就连春燕楼都打出了八折大酬宾的招牌,除了四个挂灯笼的不参与打折之外,其他姑娘都要接受春燕楼平台统一的活动安排。
春燕楼还特意针对一些平时没人照顾生意,或是已经退圈了的,但又有较强交流想法的十八线艺人,标出了九两九的诱人价格。
甚至如果客户住在京城五里以内的,春燕楼还负责九两九包送到家,交流完后再接回来。
所以老车这几天忙得脚打后脑勺,穿着春燕楼定制的马甲,赶着马车四处送人接人,一天上百单,连三顿饭都是在车上吃的。
而且老车不但要送人接人,还要负责对有意见的客户进行解释和安抚工作,维护春燕楼的利益和风评。
「老车,你送的这个女子太过分了吧,这女子是不是退休返聘的?何以如此苍老?」
「客官,九两九给你送到家,你就不要挑三拣四的了。这位大姐在三十年前也是很红的!」
「老车,你能不能给换一个,我不是标注了体重轻一些的吗?你看看她下车时,你的马都松了口气啊!」
「客官,九两九给你送到家了,你还嫌分量太足吗?这是唐朝美人风,你就当自己是唐明皇不就行了?」
「老车,这个年龄大些,我就不说什么了,可怎么她看我的眼神儿,比我看她的还饥渴呢?我有种是自己要被嫖的感觉啊!」
「客官,九两九给你送到家了,你还在乎谁主动谁被动吗?当年你有钱时还挨过火姑娘的鞭子呢,现在不过是在下面,有什么可委屈的!」
「老车,你们春燕楼是骗子!这根本和你们传单上描述的不一样!把钱退给我!否则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客官,九两九都给你送到家了,你怎么还能要求退款呢?
再说了,你要退也应该是睡之前退啊,你这都睡完了,才说要退钱,不是太过分了吗?」
「怎么的?九两九就不是钱了?我不睡怎么知道货不对板呢?少废话,赶紧退钱!」
「老车,我这个也要求退钱,也是货不对板。我还没睡呢,你把钱退给我吧!」
「……没睡这个可以退,九两九给你,但你倒是撒手啊,钱都退给你了,怎么还拉着姑娘不放呢?」
「……我要求仅退款不行吗……」
…………
春燕楼的火爆,只是京城繁华火爆的一个缩影,整个京城火树银花,彻夜狂欢。
而京城的繁华火爆,也只是大明繁华火爆的一个缩影,在各州府县,也都在进行着不同规模的庆贺。
而在这些庆贺活动之中,一首童谣也在悄悄地流传,内容大胆,风格前卫,因此只在暗中悄悄传唱。
「大同府,灵关县,梅龙有个龙凤店。
龙凤店,有龙凤,无父无母相依命。
哥哥好,妹妹俏,十里八乡人称道。
先帝爷,到山西,一见
倾心成夫妻。
凤在天,不入宫,生下儿女不进京。
先帝崩,新皇立,不传子女传兄弟。
斗米仇,升米恩,新皇斩草要除根。
先锦衣,后禁军,百姓无处可藏身。
一把火,万条命,只道世间无龙凤。
三尺天,明好歹,李代桃僵龙入海。
龙生子,先帝孙,真龙血脉自在身。
得道法,拜仙师,测字如神天下知。
战鞑靼,保京城,身中奇毒死还生。
出关东,收女真,千里沃土万民心。
当总督,到江南,血战倭寇灭白莲。
南京城,三座山,灰飞烟灭谈笑间。
召徐海,收汪直,水师纵横自此时。
约宗室,减钱粮,大明国运万年长。
斗严党,杀东楼,青衣白袍鬼神愁。
天大旱,求甘霖,舍生忘死撼鬼神。
收苗疆,灭蛊神,黎民百姓一家人。
责首辅,论文武,文武并重朝廷福。
杀俺答,收草原,大明再成天可汗。
日本国,派使臣,衣书佛武天下闻。
战日本,保南京,一战大明四海清。
战罗刹,冰雪夜,西伯利亚成国界。
打君山,灭丐帮,女子幼童得安康。
入藏区,救不丹,一战打服不列颠。
开港口,建联邦,大明国运日月昌。
大明兴,真龙现,大明天师救国难。
两次死,三次生,真龙天子是萧风。」
…………
遥远的日本,安倍风华念完这段童谣,疑惑地看着萧芹。
「主上,你会不会把萧风说的太完美了?这样造势,搞不好他真会造反成功,当了皇帝啊。」
萧芹笑了笑:「当初萧风用一首童谣,瓦解了我白莲教百万之众。今天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至于你说的太完美了,其实我还是收着写的。我写的这些事儿,是大明百姓都知道的事儿。
还有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儿,我就没写,否则还不知要写多长呢。我这风弟,还是太全面了。」
安倍风华叹了口气:「如此奇人,我倒是真想见一见。尤其是他的道法,我很想切磋研究一下。」
萧芹苦笑道:「你最好还是求神拜佛永远也见不到他的好。否则见面之日,也许就是决战之时。」
安倍风华不以为意地笑笑:「主上,你这首诗流传开来的时间,能赶上裕王大婚吗?」
萧芹微笑道:「是在大婚的前几天赶上,还是大婚之后才传到嘉靖耳朵里,其实没多大分别。
若是萧风能成功,那嘉靖提前听见了也未必会信,之后他也没机会再听见了。
若是萧风不能成功,那不管他当场有没有暴露,有没有亲自动手,这都要他命的催命符。」
安倍风华想了想:「那么,主上觉得萧风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萧芹摇摇头:「看似很大,其实很小。大明和日本是不同的。日本人崇拜强者,大明重视正统。
所以我在日本可以以武力收复武士们的心,掌控了武力后,就一切都不在话下了。
可谋夺皇位,在大明要复杂得多,不仅仅是武力,声望这么简单。
若是凭武力就能当皇帝,那当年的皇帝就该是项羽,而不是刘邦了。
若是仅凭名声就可以当皇帝,那么当年的皇帝就该是扶苏而不是胡亥了。
当然,最重要的障碍,
其实还是我那个风弟,他自己对自己的束缚。
现在不是乱世。想要改朝换代,就要大开杀戒,斩草除根。不仅要杀掉嘉靖,还有杀光他的儿子。
对于还忠于嘉靖的臣子、将军,甚至是某些地区和城池,也要毫不留情地屠杀,权利的交接只有在尸山血海里才能完成。
我相信他有能力除掉嘉靖,可后面这些事儿,他做不来,就一定会失败。我早就说过,妇人之仁,难成大事。」
安倍风华想了想:「反正无论萧风成功还是失败,大明都会陷入混乱,对主上和日本有百利无一害。」
萧芹点头微笑道:「所以,我要尽全力帮他这一把。嘉靖那边的优势太大了,如果我不全力帮他,是很难得到两败俱伤的最佳局面的。」
海面上的雾气中,又一批运送黑奴的船只靠岸了,数不清的黑奴正在被分类。
健壮的进入军队,其次的进入农田,最瘦弱的进入监狱,等待杀生法阵的屠杀……
俞大猷进京了,带着胭脂豹和兰道行。锦衣卫和东厂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不过嘉靖听完仍然没有什么表示。
胭脂豹和兰道行一起上了山,一个拜祭父亲和姐姐,一个拜祭姐姐。在远处的另一个山头上,还有一个老头,也来看望自己的徒弟。
山风呼啸,野草离离,在这空旷的山里,世界显得如此安静,如此无争,却只是因为这里是亡者的世界。
人死了,就再也没有了争权夺利。可人只要还活着,哪怕只剩下一口气,就永远也无法有安静无争的世界。
裕王大婚前夜,已近子时,陆炳的病越来越重,以至于卧床不起。
夜色之下,有人一瘸一拐地来到陆府求见。
当陆炳见到老拐的那一刻时,他的双眼猛然放出精光,似乎困扰他很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一般。
他强撑着坐起身来,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老拐,目光向周围扫了一圈儿,喝令众人都退下。
陆绎有些迟疑,他显然不知道老拐夜里来拜访父亲所为何事,毕竟这俩人之前没什么交集啊!
「绎儿,裕王大婚,要用到入世观里的人。老拐是来和我商量此事的,你退下吧。」
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不过陆绎还是担心的叮嘱一句。
「拐叔,家父病重,不可过于劳神。你若有详细安排,可以回头跟我细说。」
看着陆绎走远后,陆炳冷冷的说道:「看来关于萧风的那些传言,是你编排的了?」
老拐微微一笑:「别人或许认为是编排的,难道陆大人也认为是编排的吗?」
陆炳冷然道:「当然是编排的。萧万年就是萧万年,和武宗后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别说他自己,就是他夫人,也不过是当年从外地逃难到大同的女子,家人路上死光了,与武宗更无干系!」
老拐微笑道:「大人就是这么自己骗自己这些年的吗?大人若知道我的身份,只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陆炳上下打量着老拐:「有些事,老道也不知道。所以你知道的应该比老道更多。
我猜,你当日也在梅龙镇里,而且,可能比我和老拐到那里更早,在那里更久。
你,是武宗留在梅龙镇的人?我早该想到,就算武宗不想让孩子卷入朝堂,也不会毫无照应的。」
老拐点点头:「说起来,咱俩还算是同行呢。我也在锦衣卫干过,不过时间很短,就成了武宗的贴身侍卫了。
所以对锦衣卫的那一套路数,我比谁都清楚。否则这些年,想要让锦衣卫一直不注意到我,也不容易。」
陆炳点点头,表示服气:「我确
实没注意过你。我曾经注意过老道,不过查到他是千手如来后,也就放过了。
一个江湖大贼,能弃恶从善,又没做什么对国家有损之事,我犯不上管他。
何况后来他和萧风走到了一起,我就更懒得管他了。想不到他是夏言的弟弟,而你是武宗的侍卫。
一个小小的善堂里,我竟然漏过了两个大人物,我这锦衣卫指挥使,也可算得上是无能。」
老拐摇头道:「你也不必如此自责,人都是有心理误区的。对于不希望发生的事儿,都会从心里逃避。
你最不希望的就是当日梅龙镇里还有知道内情的人活下来,自然平时就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有些事儿,你太不希望发生时,甚至真相都给你摆在面前了,你也会希望这是假的,就是这个道理。」
陆炳默然,他知道老拐说的是对的。这就像一些人,被骗子骗了之后,一心给对方找理由,希望自己并没有被骗是一个道理。
这种时候,由于心理上的抗拒,被骗的人会对一些明显异常,旁观者一眼就能看出问题的事儿视而不见。
甚至当别人把她被骗的事实摆在眼前时,她仍然可能会拒不承认:「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陆炳当然不会做出这种姿态来,他坦然地看着老拐,表示认同对方的说法。
「你今天来找我,应该与外面的流言有关吧。你可知,单凭你制造这种流言,我就可以抓你进诏狱!」
老拐摇摇头:「你不会的。严世藩猜到萧万年娶了武宗的女儿,你不但没抓他,还跟他合作了一辈子。」
陆炳冷笑道:「你能跟严世藩相比吗?严世藩是毒蛇,我要动他,他就有咬死我的能力。
你呢?你最多是个臭虫,虽然也能咬人,但我碾死你的时候,你也最多让我疼一下罢了。」
老拐笑了笑:「我虽然是臭虫,可这只臭虫却趴在了皇帝的头上。
你拍死我不要紧,拍到了皇帝的脑袋,只怕你整个陆家也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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