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堂是现在双水村的话事人。
从一九五一年开始,田福堂就成为了双水村的一把手扛把子,管着田家屹崂还有金家湾里里外外的所有事务,只是金家湾那边一直都不是怎么服他,尤其是小年轻们。
所以,他这个双水村话事人对于屁股蛋蛋下面的位置很是看重。
对于村子里冒出来的那些有为的年起人们很有危机感,而现下最令他有危机感是孙家的孙少安,还有金家的金俊武,尤其是前者。
所以在陆泽一大早登门拜访的时候,田福堂在窑里的炕上冷冷笑了笑。
村子里的这些小年轻们看起来会来事,可是在真正遇上事情的时候还不是得来他这个村支书这里找办法,不用多想,他可以肯定孙少安一定是为了他那个姐夫的事情来的。
「少安来啦!」
「吃过早饭没有?」
「婶子给你泡缸子热茶水,暖暖身子。」
田婶子对待陆泽的态度很是友好。
陆泽跟润叶毕竟是从小一块在村子里面长大的,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陆泽脑海里记忆告诉他,以前时候自己经常来到润叶家里玩耍,只是随着俩人一个去往县城上学,一个留在家里务农以后,他就很少再踏入田家的院子。
田福堂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拎着的烟杆看起来都比老爹那老烟杆好上不少。
陆泽进门后,这位福堂叔并没有起身招呼他的打算,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陆泽明白这是双水村话事人身上固有的领导架子。
不是看不起你。
人家的意思是这村子里的诸位都是...小可爱!
陆泽也不恼,自顾自的便坐在了炕上。
很快田婶子就把泡好的茶水端在了陆泽面前的小桌子上,田家的生活条件显然比孙家好上太多,待客的都是这味道浓郁的好茶叶水,陆泽瞥了一眼就看得出来,田婶子绝对放了许多茶叶碎进去。
岳母娘对我还是好的啊,陆泽在心里如此想着。
田福堂和孙玉厚在旧社会都给富人家揽过工,因此两家人的关系在很久之前还是相当的亲密,那时候田家的家境虽说比孙家强得多,但还没有发达起来。
只是后来环境不好,许多人家都吃不饱饭。
孙玉亭那时候又从钢铁厂回来闹着要娶媳妇,孙玉厚只能把家里腾出来让弟弟住,为了娶媳妇还欠下了一河滩的账,孙家跟田家的差距渐渐拉开。
人家田福堂的弟弟是田福军。
而他孙玉厚的弟弟是孙玉亭。
这差距一下子就体现了出来。
「这是润叶她二爸托人给我带回来的。」
「你个小猢狲肯定没喝过,赶紧尝尝吧。」
陆泽端起略显陈旧的解放牌茶杯,哑然一笑。
「这茶喝着应该是普洱吧。」
「福军叔年前的时候从南边调回来了咱们原西县,看样子云南那边的特产都带回来了不少。」
「暗绿色的生茶叶,年份应该也不长,是散茶吧。」
田福堂瞪大眼睛,似乎是刚刚才认识面前这个小猢狲。
「嘿!」
「你小子咋知道真些啊?」
陆泽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以前书上都写了啊。」
田福堂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加上刚刚抽了一大口的旱烟,忽然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咳嗽,勐烈的拍打着他自己的大腿。
良久后的砖窑里才止住了笑声。
福堂叔用手里的烟杆指了指面前的陆泽,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屑:「你个
臭小子在这个跟我装甚么文化人咧?连高中都没去上的怂娃子,不知道从哪里听人说了几句茶叶,就上你福堂叔这里显摆来啦?」
「你今个来是因为你那个罐子村姐夫的事情吧?」
「这事情我管不了。」
田福堂摆了摆手:「倒卖老鼠药可不是件小事,没有让你那个姐夫去坐班房就已经是公社看在我的面子上从轻发落,这些天就安稳的在工地上劳教吧,咱们双水村也需要...」
不料陆泽听完田福堂的话,倒是非常认可的点了点头。
「这挺好的啊。」
「我那个姐夫身体本来就不行,这下子就权当锻炼身体了呗。」
田福堂愣了愣:「那你个瓜娃子来我这里干甚?」
陆泽望着面前的田福堂,想说自己是跟你商量关于润叶的事情,但毕竟现在陆泽还没有跟这位青梅竹马的田润叶见面,说这些事情显得太突兀。
「就是来看看你老人家。」
「咱们两家人原本是邻居,后来我二爸搬到了田家屹崂,倒是时常的往这里跑,我爸上您这边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平时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抽着闷烟,我想着有时间你们老哥俩多聚聚。」
田福堂一听到陆泽打起来感情牌,脸色瞬间变得缓和起来。
微微恍忽中似乎想起当年跟着玉厚一块在地主家打长工的日子,那时候自己干活不利索,很多的活儿都是玉厚这个老伙计帮他干的,眨眼的功夫这么些年就过去了。
「唉。」
「这几天我老是咳嗽。」
「等后面有时间我去你家坐坐,看看你爹去。」
「你说你爹这人也是,平时没事就来我家坐坐嘛,别的不说,茶水是少不了的。」
「润叶她妈,你个混球的,没见到少安娃杯子里的茶水都见底了吗?这么好的茶叶得多泡几茬子才能够喝出味道来的。」
陆泽很快就跟自己这位老丈人熟络了下来。
陆泽心里暗暗发笑,心想我对付田福堂这种类型的老丈人还真是手拿把钻,这个老丈人没那么混球,只是还是有些势利了点,但这对陆泽来说显然不是问题。
过两天的陆泽就会去到县城。
一方面是跟润叶先见见面再说。
另一方面自然是这个城市里的机会更多,捞钱的地方也更多,至少先给家里改善一下生活条件,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孙家在双水村还是名人,过于高调的话会引起别人怀疑。
陆泽跟这位福堂叔聊了许多。
田福堂脸上笑容没听过,心里则是稍稍泛起了滴咕。
「这个少安...现在怎么感觉变得更难对付了呢?」
「他不是在打我身上什么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