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在太阳升起之后,整片草原被染上淡淡的金色。
北都城的内部并不是如东陆城池那样充满着石砖彀瓦。
草原蛮族人的生老病死,都是在羊毡大帐当中。
北都城里各大家族以及权贵们,将偌大的北都城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簇拥围绕着正中央大君所在的那座金帐宫。
陆泽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他当然没有昏倒,只是装的而已。
昨天陪着九王在北都城门口演那样一出戏,已经达到了效果。
如果让人知晓青阳王族的青铜狂血,不仅没有令陆泽失去理智,甚至连之后的副作用都没有,恐怕人们只会觉得这肯定是魔鬼。
陆泽微微眯起眼睛对着初升的太阳,看着湛蓝天空,万里无云。
北都城里的风光,跟真颜部完全不同。
苏玛这时还在大帐里歇息。
她刚刚遭遇真颜部被灭、父亲自刎沙场的巨大变故,又跟着陆泽一路北上来到了北都城,昨天苏玛跟大合萨一道搀扶着陆泽,少女只是在强撑着而已。
女奴们正在不远处的火堆上热着奶跟肉。
大合萨的传人颜静龙正跟她们在谈笑着,昨天夜里在老师那里所听的故事跟预言被他抛在了脑后,这时展露着少年心性,享受着女奴们的敬仰目光。
可火堆旁的众人忽地就安静下来,随后齐齐朝着大帐的方向跪拜下去。
陆泽淡淡的声音响起在众人耳畔:
“都起来吧。”
颜静龙抬起头来,他看着陆泽的眼睛。
只感觉那双眸子里好似充斥着难言的魔力一样,这让颜静龙又想起来那个传闻——可以将一切毁灭的谷玄。
昨天,年轻的世子已经让他的名声彻底在北都城里宣扬开来,哪怕是最底层的奴隶,都知晓了青铜之血的血脉再现的事情,甚至跟凯旋而归的九王拔刀相向都不落下风。
“阿苏勒!”
说话的是大合萨历长川。
老头子听到陆泽的声音后,便火急火燎的从另一边帐篷里跑了出来,手上沾满了油,甚至嘴巴旁边还有来不及泯的奶渍,麻布袍子胡乱的在身上绑着。
历长川满脸热切的盯着陆泽。
陆泽对着面前的老人笑了笑:
“大合萨,好久不见。”
跟在大合萨身后的是位蛮族中年妇人,脑袋上戴着顶黑色的毡帽,她是英氏夫人,乃是大君特意找来照料北归世子的生活,算是世子的姆妈。
陆泽居住的这片大帐,便是隶属于英氏夫人的丈夫,青阳名将木犁。
历长川跟陆泽介绍着英氏夫人,后者在陆泽出生的时候还帮忙接生过,只是这番话刚说出来,老头子就恨不得给他自己来上两巴掌。
下面那些女奴跟仆人们纷纷低下头去,好似听到什么恐怖的事情。
大合萨大怒:
“滚滚滚!都给我滚!”
受了惊吓的女奴们战战兢兢地跪拜在地上,随后慌乱的离开。
原本陆泽在昨天展现出来了青阳王族的青铜血脉,哪怕这时北都城里的贵族们都纷纷站了队,可至少也应该会有人来表达着善意,但从昨天午后一直到现在,没有一人来到木犁家的帐外。
这跟陆泽的身世有着莫大的关系。
蛮族人信仰星辰。
而谷玄星辰...在草原人的眼里,就是魔鬼的象征!
陆泽看着那些慌乱离开的女奴,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温声的对着面前的英氏夫人喊了声姆妈。
英氏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妇人打量着陆泽,很难把面前这样安静乖巧的陆泽,跟在北都城里流传着的风言风语联系到一起。
大合萨搓了搓手,对陆泽嘿嘿笑道:
“阿苏勒,饿不饿?”
“英氏夫人今天早上刚做了獭子肉。”
于是,陆泽跟着大合萨他们一起进了旁边的大帐。
只见喷香的獭子肉盛在小铜盆里,辛辣的肉香味弥漫在帐篷里面,这是草原上最肥美的东西,甚至鹿肉羊肉没法跟它相比。
陆泽盘腿坐下,很是慢条斯理的品尝起来特色的獭子肉焖饭。
他对着英氏夫人微微笑道:
“好吃。”
妇人闻言,嘴角不由扬了起来。
颜静龙也来到了帐篷里,他站在老师历长川的身后,原本颜静龙最喜欢跟着老师来英氏夫人家里蹭饭吃,可今天年轻的星术师却没有落座。
因为他的目光瞥向了帐篷边持刀而立的那位武士。
武士看起来已然年迈,沉重的狼锋刀挎在他的腰间,披负的牛皮软甲上面满是暗黑的污迹,驻刀而立的老武士眼神却格外锋利。
大合萨抬眼看向武士,沉声道:
“木犁。”
“你来做什么?”
帐篷口的男人,赫然就是这一连片帐篷的真正主人,青阳名将木犁,哪怕是被封为大汗王的九王吕豹隐,在青阳军中的威望都不敢说能胜过木犁。
木犁将军走入大帐,他没有回大合萨的话,只是微微颔首看向陆泽。
陆泽却没有看木犁,他还在吃着热腾腾的獭子肉,仿佛没有注意到身边那位身材魁梧、掌管着青阳虎贲营七千兵士的将军。
直到木犁单膝跪地,右手握拳置于左胸,对着陆泽低下头道:
“拜见世子殿下。”
陆泽平淡道:
“木犁将军,起来吧。”
“是父亲要找我吧?等我吃完这碗黑粟饭,就去金帐。”
大帐变得很是安静。
历长川嘿嘿一笑,相当乐意见到木犁这老东西吃瘪。
大合萨的目光不时间会看向陆泽,老人切实的感觉到了世子殿下身上的某种变化,并不单单是觉醒了那所谓的青铜血脉,而是他整个人身上发生的转变。
这让历长川感觉到极其的兴奋!
原本大合萨当年格外不愿意大君将世子送到南方真颜部的草原上去,如今却隐隐间感觉,大君的这一决定相当正确,只是不知道世子究竟在那边经历了些什么。
在世子再回到北都城后,所有人都不能再去忽视掉他的存在。
人们都只觉得大王子跟三王子中间的一人会成为蛮族将来的大君,唯独历长川矢志不渝的信奉着盘鞑天神的神谕,象征着山与海之主的铁沁王,自始至终就是世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