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兴扬彻底断绝了跟信徒之间的愿力感应,心如明镜,返照丹元,紫气袅袅,春水溶溶。
他独自在玄穹仙府的后洞之中闭关修炼,彻底放下万缘,斩断跟外界的一切联系,只剩下潜修。
他这一炼就是两年,生生将境界从金丹前期修入了金丹中期!
原先的金丹,光黯炁弱,如今却是光明大放,闭目内观之时,金光照得身体晶莹剔透,每一根毫毛都清晰可见,若是妖邪鬼物从外面看,就会看到一个周身放光的金人,不敢靠近。
他境界进步,心中欢喜,一身轻松逍遥,睁开眼睛,看着洞门,沉思良久。
他知道,只要自己打开那扇门,立即又会有千头万绪,无穷无尽的烦恼如潮水般袭来,将自己淹没在里面,偏生自己又几乎无能为力。
可若是不打开这扇门,外面还有他的弟子途中,还有他的弟弟,还有那破败不堪的天下……
他终究还是从蒲团上站起来,走出了那扇门。
听说他出关,弟子们也都齐来拜见,梁兴扬查看他们的功力,也都各有精进。
他发现别的人都在,唯独大弟子夏存旭不在,便问:「你们大师兄呢?他怎么不在这里?难道也是到了关键时刻,在闭关了?」
众弟子们相互看了眼,最后几人都跪了下了,竟然开口替夏存旭求情。
梁兴扬纳闷:「他到底怎么了?」
梁岿武说:「大师兄听说京城里的皇帝死了,他就跑去了,说拼着被师父惩罚,也得去……」
梁兴扬心里咯噔一下:「皇帝怎么死了?」
原来,颜渥丹终于还是率领百万白骨大军攻下了孩儿关,杀穿了千里天禽古道到了中原腹地。
这一次,白骨军不再似先前那般分作几块,各自为战,只想着抢钱抢粮食,这回有了白骨圣女颜渥丹做主帅,各部的力量集合在一起,直接杀奔京城,他们要灭了大夏朝,改朝换代!
夏朝已经病入膏肓,文武百官各自逃亡,过去那些忠心于的镜党清流们早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皇帝派手下的羽林卫守皇城,等待各地总兵进京勤王,羽林卫总指挥使直接跑去投降颜渥丹,阵前皈依了白骨教,打开城门,放白骨军入城。
皇帝万念俱灰,直接放了把火,在天启楼上***而死。
事情还没有完,就在颜渥丹占据了京城,宣布大夏朝灭亡,要重新建立新朝的时候,万泉关总兵王定宇,这厮号称无量先生,手下有八千道兵,是夏朝最后的精锐,结果他听说大夏朝灭亡了,就立即皈依投降了连山教,打开万泉关,跟着连山教一起杀回京城,跟白骨教一番血战,把白骨教给打跑了。
王定宇跟连山教征战多年,他的许多长辈在战时失利,投降了连山教,数次写书劝他投降,他这回是真的投降,因他拿着国家的粮饷把八千道兵养成了自家的亲兵,一并皈依,因此被人称作王八千。
夏朝灭亡的事情,最先是安洛羿得到消息,特地进山来给夏存旭送信,夏存旭听说之后,再也不能安心修道,当天就下山走了,临走之前,哭着在梁兴扬闭关的石门前面给他磕了三个头。
众弟子们担心夏存旭违命下山,梁兴扬动怒惩罚,都给夏存旭求情。
梁兴扬叹了口气:「他去就去吧,也应该去,于国于家,他都有必须去的理由,不用你们替他找补,不止他去,我也得去。」
众弟子听完都松了口气之余,又兴奋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我们也去!」
「你们都给在家呆着吧,好好修行,有用到你们的地方,自然会找你们!」
梁兴扬把众弟子留在家里,独自离开飞霄峰,向东先到渠阳
城找安洛羿。
安洛羿看到他,第一件事就是跪下请罪:「京城被攻占,皇帝***,我……我觉得应该让大师兄知道,师父……」
梁兴扬让他起来,跟他打听这边的情况。
安洛羿却是个有能力的,提前嗅到了北方要变天,派了好些人去打探消息,并且利用一年多的时间积攒粮食、铁器、战马、木料等物资。
他通过一系列手段,干掉了原来的离元总督,控制了离元巡抚,又把离元九州的知府、总兵都给清洗了一遍,要么意外死亡,要么彻底皈依金灯教。
可惜时间太短,他还没来得及去摆平东边的震元、巽元两地,北方就打乱套了。
「你做得很好。」梁兴扬不吝夸奖,「就算是我在这里,也未必能做得比你更好了,这两年多……辛苦你了。」
安洛羿受宠若惊,赶紧说自己做的还不够。
他还是担心梁兴扬会因为夏存旭的事情惩罚他,毕竟他常年待在渠阳城,走的又是异于仙道的神道路线,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平时跟师兄弟们见得少,就算在一起了切磋道法也说不到一起去,感情本来就不甚亲厚,这次通知夏存旭,万一夏存旭在北方有个三长两短,师父和师兄弟们难保就会怀疑他不怀好意,别有用心……
不过他还是坚定地认为,自己应该告诉夏存旭,他没有错!就算受到什么惩罚,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通知夏存旭,绝不后悔!
梁兴扬还真的没生他的气,这种事情,确实应该告诉夏存旭,就像当年,他收夏存旭为徒的时候,先帮着夏存旭去寻找父母亲人的尸体,一起安葬了,这种人伦大事,若是都拦着不让,那不是修仙修成畜生了么?哪怕夏存旭这次在北方真出了什么不测,他也不会怪到安洛羿的头上。
他告诉安洛羿:「北方的战乱,不管最后谁胜谁负,都会很快打到东南来,震巽二州你能拿便拿,不能拿就算了,离元九州你要想办法经营好,尤其要做好面对战争的准备。」
安洛羿用力地点头:「师父您就放心吧,这两年功夫,我一直都在为此做准备!」
梁兴扬拍了拍他的肩膀:「幸苦了!」
这一年,梁兴扬十八岁。
这一世,他从出生开始就经历各种世态炎凉,从小他有个富裕美满的家庭,父亲是朝中大官,儒雅博学,经常把他放在膝盖上,教他读书识字。
五岁之后,父亲死了,母亲信了金灯邪教,捐光了家产,嫁给了老猖,从此他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老猖打。
忍了两年,他跑出家门,一路乞讨流浪,收集物资,最终炼成了纯阳仙剑,回来找金灯教报仇。
如今,他已经十八岁了,这十八年的经历和成长,比前世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复杂得多,也精彩得多,经过两年的闭关沉淀,他的气质也开始沉稳了,褪去了许多天真稚气。
他让安洛羿继续做战前的准备,自己则施展玄穹九天遁法赶往北方。
之所以没有御剑,是因为剑光容易被人看到,虽然重炼的太乙阴阳剑光气灰朴,可有能力的人还是能够一眼就看出来,前番连星落宗的人都看出来了,所以他就用了九天遁法,速度也是比御剑慢少许,遁光却能融入天际,飞行绝迹,无声无息,等闲之人都无法察觉。
此时的江北大地,比两年前更加破烂了。
天灾连连,西北大旱,东南台风,北方蝗灾未熄,南方瘟疫又起。
而人祸比天灾更厉害,连年打仗,妖邪层出,人们如同活在地狱之中!
梁兴扬一口气飞到京城,这里已经完全被连山教占领,到处插着画着动物的大旗长幡。
皇宫遭受严重的火灾,先是皇帝自己烧了一次,后来颜渥丹他们走的时候又放了一把火,大部分的建筑都被焚毁了,不过几个月功夫,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原本的宫殿基座上,修起了一座座的祭坛,坛上生火,旁边立满好几丈高的大幡,祭祀穿红挂绿,敲鼓摇铃,时而喷火,时而吐水,祭祀神邸。
这连山教看来拜得都是妖精,嗯,妖神。
整个京城里面,蛰伏了许许多多的妖神,有野猪,有仙鹤,有老虎,有灰狼,有黑熊,有乌龟,有黄鼬,有狐狸,有毒蛇,有怪蟒……一尊尊的妖神元灵伏在城中的各个角落。
梁兴扬此次北上,一是来找夏存旭,二是找太子,他想到知道太子是否还活着。
这下别说皇宫进不去,连整个京城他也进不去,本来还想去自己的大宅子再看看,哪知在空中降落,尚有数千米的距离,那些妖神当中有那道行高的已经察觉,抬头往这里看过来。
梁兴扬看出来,那些妖神中有好几位实力可媲美当年的京师城隍,以少打多实不可取,便施展诸天遁法掉头离开。
他猜想,如果夏存旭还活着,现在会在哪?
夏存旭来的时候,京城已破,皇帝已经死了好几天了,他会做什么?他会没头脑地去杀向连山教要报仇么?大概率不会,他应该也会寻找皇室后裔,尤其是太子,保着他逃离险地,到别处去集结兵马,再绝地反击,跟连山教决一死战。
他越升越高,在夜幕之下俯瞰大地,依着山川河脉,各路城池关卡的走势,很快就推衍出一条路线,应该在震旦河南岸的天木城!夏朝皇室后裔逃亡,必要往南跑,从中州南下有两条路,一条走中路,直接过黄庭江到达渠州,另外一条就是走东路,他们不会去渠州,必然要去哲州,天木城就是必经之地!
他便又火速赶来天木城。
果然跟他猜测的差不多,天木城这里聚集了大量的人,逃难的人,还有被打败的夏兵,全都聚集到这里,密密麻麻地准备过河,然后继续逃向江南。
震旦河水势湍急,唯独在天木城这里适合渡河,北岸聚集了至少二十多万人,绵延几十里,空地上几乎都塞满了,而河上的浮桥却不够多,不够宽,还有官兵核查身份,以防止被连山教的人混进来,万一制造点谣言,把人群搞扎营了,局面失控,这天木城就要丢了!
梁兴扬准备直接去找天木知府,询问他有没有见过太子,他毕竟还是朝廷在册的天心派掌门,这个时候赶来帮忙的,知府肯定会很倚仗他的。
他刚要落下遁光,忽然背面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人马,至少有三万骑,都是清一色的独角黑水驹,每只肩高过丈,力大无穷,满口獠牙,是艮元特产,连同马上骑士一起披上铁甲,冲锋起来,势不可挡,尤其他们那只独角,能够削弱甚至抵消各种法术攻击,因他们每当打雷时候,都站上高岗,以独角阴雷锻铁之故,再厉害的道法去轰击,碰上他们那根独角就消耗掉了,连山教以此等马训练铁骑,无往不利!
这十多万只铁蹄敲打地面,把大地锤得轰隆隆地响,扬起来的灰尘遮天蔽日,形成庞大的阴云,随着铁骑队伍迅速自北向南蔓延。
那二十多万的难民惊觉连山教的人追上来了,吓得加劲逃跑,哭喊之声震天彻底。
铁骑上的骑士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杆大旗,旗杆本身是根大铁枪,重四十余斤,枪头长度超过半米,后面枪杆上有旗帜,正常骑马奔驰时候,将其举起,旗帜展开,上面也都是一只只的动物符箓,这时候发起冲锋,将长枪向前平端,追上逃难的人就借着马力从背后捅进去,一下捅个透心凉,枪头从小腹扎出来,再把长枪竖起,旗帜迎风招展。
人被挑在旗顶端,
鲜血顺着铁杆流到旗上,活人的精血便渗入旗面的妖神图腾跟符箓中。
每个旗上都住着一只妖神,他们大口饮着新鲜的热血,有那杀人多,成了气候的,还能钻进人的身体里面,去吞啖灵魂,吸***气,片刻之间将人吸成一具干尸。
有的妖神道行差,吸得慢,那人一时不死,前方又遇到新的目标,连山骑士们就将半死的人摔在地上,任其被万千马蹄踩踏稀烂,再去戳一个新的人挑在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