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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琬怒道:“你还说,你还说。”
他却笑逐颜开:“原来你还是怕我死的。”静琬被他这一激,恼上心头,将脸一扬:“谁怕你死了,你就算死一万次,也不干我的事。”他笑道:“我可舍不得死,我死了你怎么办?”静琬哼了一声,说:“厚颜无耻。”他依旧笑道:“对着你嘛,我宁可无耻一点。”
他这么一老实承认,静琬出于意外,怔了一怔,过了片刻才说:“呸,也不怕别人听见。”他揽住她的腰,微笑道:“除了你之外,谁敢听见?”静琬极力的绷着脸,慕容沣道:“忍不住就笑出来嘛,为什么要憋得这样辛苦?”静琬斜睨了他一眼,说:“谁说我想笑?”虽然这样说,到底那笑意已经从眼中漫出来了,只将他一推:“走开去,看见你就讨人厌。”
慕容沣笑道:“我这样忙还抽空来瞧你,你还嫌我讨厌我倒打算一辈子让你讨厌下去呢。”静琬道:“你要再油腔滑调,我可真要恼了。”他笑道:“我可是说正经的。”将那卷纸打开来给她瞧,原来竟是一式两份结婚证书。上面证婚人、主婚人的名字都已经签好,用了私印,皆是永新城里几位德高望重的父执辈将领,下面男方签名处,他也已签字用印,只有女方签字的地方,还留着空白。
她的指尖冰凉,他的手心却是滚烫的,紧紧攥着她的手,他一句句念给她听:“慕容沣尹静琬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他念的极慢,一个字一个字,那声音里漫漫的一种喜悦,她每一个字都听得那样清楚,又像是都没有听清楚,只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样,唯有软弱的依靠着他。而他紧紧用手臂环着她,似乎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
他的出生年月日,籍贯姓名,她的出生年月日,籍贯姓名,证婚人的名字、介绍人的名字、主婚人的名字……密密麻麻的端正小楷,写在那粉色的婚书上,她向来觉得这样的粉色很俗艳,但今天这粉色柔和的如同霞光一样,朦胧里透出一种温暖光亮,她心里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欢喜到了极处,反倒有一种悲怆,总觉得这一刻恍惚得不像真实。她紧紧攥着那证书的一角,他微笑道:“你可要考虑好,一签字,你可就姓慕容了。”
她抬起脸来看他,他的眼里唯有一种温柔如水,凝望着她,千山万水一路走来,两个人都是千辛万苦,他等了她这样久,她也茫茫然寻了这么久,如今才知道原来是他,这一生原来是他。
她将脸埋到他怀中去,他紧紧的箍着她,就像重逢的那一刻,可是这一刻更甜蜜,更笃定。这么久,这么远,从初次相遇到如今,隔了这么久,中间那样多的人,那样多的事,他到底是等到了她。
他的声音像是梦呓一样:“静琬,你还记不记得……”她嗯了一声,他没有说下去,她也并不追问,其实与她的一切都像是在梦境,哪怕是现在明明相拥,可是因为等了太久,总觉得甜美得如同梦境一样。但这梦境如此甜蜜沉酣,哪里舍得去多想。他只觉得仿佛那一日,从城外打猎归来,她靠在他肩头睡着了。晚春的微风吹得墙上凌霄花枝影摇曳,她的发丝痒痒的拂在脸上,满襟满怀只有她的芳香。他坐在那里,四下静无声息,心中只唯恐她醒来,只愿这一刻长久些,再长久些。
此生终于等到了这天长地久,一颗心安逸踏实,因为明明知道她是他的,明明知道这一生一世,她都会是他的。她的笑颜那样甜美,黝黑纯净的瞳仁里,唯有他脸庞的倒影。她的唇上有甜美的气息,他吻在她的嘴角:“等仗打完了,我要给你最盛大的婚礼,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两个有多幸福。”
她只含着笑,他握着她的手,原来这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何叙安本来性格极沉着,今天不知为何,只是坐立不安。负着手在屋子里徘徊,走了好几趟来回,又看看墙上挂着的钟。这间大的办公室是慕容沣日常处理军务的地方,墙上挂了好几幅军事地图,桌子上小山一样的军报、电报、往来文书,另外还搁着好几部电话。那种杂乱无章的摆设,很叫人看了心中添堵。
他坐了一会儿,起身又踱了几步,听着墙上的挂钟嘀哒嘀哒的声音,心里越发烦躁,想了一想,终于走出去,顺着走廊一直往后,后面小小一所跨院。天色已晚,那院子里小小一个花园,园中花木葳蕤,沈家平正坐在那里哼着小曲儿掰花生米吃,见着他打了个招呼,何叙安往后望去,后面又是一重院落,门口的岗哨站在那里,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巡逻的侍卫走动。他问沈家平:“这么早六少就休息了?”
沈家平说:“才刚吃了晚饭,说是过一会儿要陪尹小姐上街买东西。看来这年内,真的会办喜事了。”何叙安听了这句话,不禁深有感触,长长叹了口气,用手将那花生的壳子,一只只按着,咔嚓咔嚓,按得瘪平。最后拍了拍手,拂去碎屑,说:“没想到这位尹小姐可以修成正果。”沈家平笑道:“六少的年纪,早该结婚了,几位老姨太太总是念叨,只是他不耐烦听。上次去乾平见程家的人,那样危险的境地,却非得要见一见尹小姐,你不就说六少是认真闹恋爱吗?”
何叙安笑道:“恋爱归恋爱,结婚归结婚,这是两码事。”沈家平哈哈一笑,说:“按照法律,他们已经算是结婚了啊。”何叙安随口道:“现在是民主社会,法律嘛当然是要讲的。”他本来心情十分不好,可是现在像是突然有了点精神:“尹小姐来了也好,六少起居本来就乏人照料,女人家心细,比成班的侍卫都要强。大帅当日不总是夸四太太是‘随军夫人’吗?再说六少平日总是惦记她,现下终于在一起,六少也省心不少。”
沈家平因为慕容沣脾气不好,而近来军务繁忙,自然性子更是急躁,所以侍卫们老是挨骂,自从静琬来了之后,沈家平还真觉得松了口气一样。何况静琬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在军中丝毫没有骄矜之气,常常穿男装伴随慕容沣左右,承军南北两线同时作战,自是十分艰苦。而她随着慕容沣辗转各行辕,千里奔波,矢林箭雨中不离不弃,所以慕容沣身边的不少将领,先是侧目,而后狐疑,到了后来,一提到“夫人”,总忍不住赞一声,钦佩不己。连外国的记者,也在西文报纸上刊登慕容沣与她的合影,称赞“慕容夫人亦英雄”。
所以这天跟随静琬的侍卫孙敬仪来告诉沈家平:“夫人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在那里掉眼泪呢。”沈家平说:“胡扯,夫人怎么会哭。”话一出口,又觉得她虽毅决坚强,但终归是个女人,自己这句话也太武断了,于是问:“那夫人是为什么在哭?”
孙敬仪道:“前天攻克了阜顺,缴获了许多东西,都堆在仓库里。夫人这几天正说闷得慌,我就去仓库里随便拿了两本书和几份报纸给她看,不晓得为什么,刚才我见到她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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