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那些传承有序的大宗族,过年的时候,怕是也没有一二百个小孩子给族中长辈磕头的场面。
有点震撼。
后面的孩子就一排排的磕头了。
等都磕完头,赵传薪起身,去角落里将箱子搬过来。
“一个个过来领!”
等鼻涕娃拿过文具盒后,傻眼了。
有人忍不住道:“叔,你给俺的这是啥呀?不是红包吗?今年咋不给红包了?”
“哦,我看你们都长大了,大孩子是不需要红包的。”
那鼻涕娃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啊?真不给了啊?那俺不是白磕头了?再说,这盒子看着好看,可没有红包来的实惠!”
“哎呀我擦,你磕个头感情就为了红包是吗?”
“啊?不图红包,不图红包的!”
要知道,赵传薪可不是只有过年给红包,偶尔也带他们买零食,给他们带小玩意儿玩。
鼻涕娃根本不敢得罪他!
“这还差不多。”赵传薪说:“这叫文具盒,装铅笔用的,打开看看。”
鼻涕娃打开一看,惊喜的发现那有羊头图案的红包,静静地躺在里面。
“嘻嘻,俺就知道,传薪叔不会不给红包的。”
赵传薪大手一挥:“都滚蛋吧。”
由德福带头,鼻涕娃出门一哄而散。
李之桃呆呆问:“赵生,这些都是伱的徒子徒孙?”
这话立刻让赵传薪想到了赵宏志,谁特么是徒子徒孙那还不一定呢。
瞪了李之桃一眼,李之桃莫名其妙。
高丽解释说:“这些都是鹿岗镇百姓子弟,传薪稀罕孩子,只要过来拜年磕头,每年都给红包。以前只有十来个,现在人数接近二百了,明年更多。”
这时候,苗翠花向姜明辛伸手:“拿来!”
姜明辛眼珠子一转,拉着李安阳说:“安阳,咱们走!”
然后不理会苗翠花,跑出了屋去。
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捅捅咕咕半天,这才回来。
一人一个,把红包上缴。
李之桃和吹水驹伸脖子观望,见苗翠花从红包里拿出一块大洋来,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擦,过个年,赵生随手就发出去近二百块大洋红包钱!
高丽对李安阳摇摇头:“给你的,你就自己收着吧,记得不要乱花。”
姜明辛用大眼睛瞅瞅自己老娘,再瞅瞅高丽,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而苗翠花见了,用她白皙的手指头点了点姜明辛的脑门:“看啥看?就不给你,省的你乱花。”
“哼!”
姜明辛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但心里落差也并不算大。
最坏的结果,也都比去年要好,因为今年红包里面一块大洋和一角小洋,一角小洋她偷偷地昧下了,这可比去年的铜钱强多了。
知女莫若母,苗翠花狐疑起来。
按说闺女应当很失望才是,毕竟李安阳的钱可以自己揣着,她的却被充公了。
赵传薪见势不妙,赶忙帮姜明辛解围:“哈哈,挺晚了,你和安阳回屋睡觉去吧。我们还要继续喝酒。”
等姜明辛走了,苗翠花不经意的靠近赵传薪,胸膛抵住他的臂膀,小声道:“是不是,红包里面有猫腻?”
“能有什么猫腻?你太多心了。”
于是,继续喝酒。
第二天,赵传薪头痛欲裂。
量浅,平时能不喝就不喝。
过年了,这一高兴就喝多了。
睁开眼,已经日上三竿。
昨天是苗翠花将他扶上床的,好在这个女人做人有底线,没有趁人之危。
过了这个年,烦心事又多了起来。
头疼,加上想到去年年底无意中给自己加的种种担子,赵传薪头更疼了。
这段时间,还要去天津城去搭救张榕。
起来后,他发现范子亮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似乎等候已久。
“先生过年好。”
“过年好,大年初一的,你不睡懒觉过来干啥?”
“先生,有你的电报,俺来告诉你一声。”
“哦?”谁大年初一发电报,脑子有问题吗?“谁发的,说的是啥?”
范子亮挠挠头,将一张纸递了过来,他不识字。
笔迹娟秀,看字迹赵传薪便知这是小吴写的。
纸上写:鄙人梁敦彦,忝为北洋大学堂校长。素闻赵先生乃爱国志士,多为胞民奔走贡献,鄙人闻先生大名久矣。今日敬邀赵先生前来大学堂作警世之演讲,醒新式学风学子之头脑,宣爱国之精神。崧生必倒履相迎!
啥意思?
让我去大学里面演讲?
赵传薪的心肝乱跳。
他抖落着纸张,对范子亮说:“子亮,你看看,你看看,我这人素来低调,奈何金子到哪都要发光。这叫,叫什么来着?对,梁敦彦,大学的校长,求我去北洋大学堂做演讲,不答应就要跪着一直求!”
那一句“倒履相迎”,被赵传薪翻译成跪求。
范子亮挠挠头:“先生,他为何要跪着求你呢?”
“你不懂,这是文化人的事。我以前只是觉得我才高只有六七斗,如今看来应该有九斗了,所以这人才跪求我去演讲。”
“先生可真厉害!”
“哎,我也不想这样的,没办法,才华是压不下去的。”
说完,赵传薪立刻起身去了治安所。
兴冲冲的进屋,告诉刘宝贵说:“我得去一趟天津城,你们把家守好,今年是多事之秋,可别让小鬼子来偷塔!”
刘宝贵懵逼:“大年初一,你要去天津城?”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这人心软,最见不得别人下跪……”
于是,将电报拿给他看。
刘宝贵捋着留起来不久的山羊胡,他可没范子亮那么好糊弄:“倒履相迎,据我所知,好像不是下跪的意思吧?”
“都差不多,差不多的。我过两天走,正好去天津城先去营救张榕,顺带着去做个演讲。”
赵传薪乐呵呵的走了。
很快,北洋大学堂邀请赵传薪去做爱国演讲的事,便在鹿岗镇传开了。
北洋学堂,这是一所正八经的现代大学,四年学制,有本科和预科之分。
北洋学堂即后世更名的天津大学。
在现在,那更是鼎鼎大名,在教育界如雷贯耳,是万千学子心中的耶路撒冷。
赵传薪一直想做点留名于后世的事,这不机会就来了吗?
想来,这些听讲的学生里面,定然会出现将来有大出息的。
等到了下个世纪,人们翻看他们的书信手稿,里面记录:在1907年,我听了赵传薪先生的演讲,脑子一下清醒了,心窍一下打开了,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
想想就上头。
于是,几天后,赵传薪坐上了火车。
和他同行的是直子优香。
直子优香继续去延边地区,做情报工作。
这段路他们是同行的。
“赵君,你要去大学里做演讲吗?”
“是啊,优香,事情本来有很多的,抽不开身。可是想想万千学子,等着我去谆谆教诲,实在难以开口拒绝。”
直子优香眨巴眨巴眼,以她这段时间的观察,赵君每天遛马遛狗,再不就是躺在躺椅上看书。
从来不像刘宝贵和赵忠义等人,天天去治安所上班,忙的焦头烂额。
哪里抽不开身了?
“赵君真厉害,年纪轻轻,就能去大学教书育人了。”
“害,也不行,只是去抒发一点个人的浅见,不算什么的。”
赵传薪谦虚的说。
这时候,直子优香看了一眼窗外,起身道:“赵君,我要下车了。”
赵传薪摆摆手:“优香,注意安全,如果苗头不对,那就风紧扯呼。”
对他微微鞠躬,直子优香感激道:“谢谢赵君的关心。”
小日本继承了中国的传统,现在汉字依然在他们国家盛行,甚至那边至今还有贵族抵制洋文洋书,对汉字充满了敬畏。
礼仪方面,更是时刻都要拿捏着。
假正经,他们是认真的。
“去吧去吧。”
此时火车的速度,真的好像年迈的老牛,走的吭哧瘪肚的。
这列火车的时速,约么最多只有25km/小时。
赵传薪骑电动车的速度都是此时火车的三倍!
中途还需要倒车,赵传薪买了一张硬纸印制的卡票,转乘另外一辆。
虽然还没出正月,可南下的人不少,火车站熙熙攘攘。
此时的人都讲究牌面,比如武官坐火车,必然有随从护卫相送。
经常能在火车站看见戴大盖帽的。
这也不稀奇,赵传薪没在意上了车。
车站,有个矮胖的年轻人对挽着他胳膊的女孩说:“翠喜,你先上车,我和香岩说几句话。”
杨翠喜点点头,上了车。
此时的火车票,只有车次和时间,没有座位号。
因为今天人多,已经有很多人上了车。
杨翠喜赶忙找个空位坐了下去。
然而,她屁股刚落座,旁边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占据。
她转头望去,不禁眼睛一亮。
此人身材高大远超常人,面相不能说十分英俊,可也是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不是奶油小生,却皮肤细嫩。又偏偏极有棱角,散发一股阳刚之气。
杨翠喜开口道:“先生,我坐在这里,你那位置……”
没等她说完,就听那男人乐呵呵道:“哦,你坐这里吧,我不介意。”
“不是,我的意思……”
“害,客气什么,出门在外都是朋友,你坐你的,不碍事,我就一个人而已。”
“……”
杨翠喜抓狂。
这人看着有一副好皮囊,就是一张嘴马上变了味道。
不该是风度翩翩,和蔼却认真,会礼貌的听女士说话,这样才符合这幅皮囊的内在精神吗?
见她不说话了,赵传薪开口:“你也南下啊?听口音像是天津城人士。”
想说什么,总被打断,杨翠喜只好先回答:“是,在天津城住的久了,口音自然改变。”
这姑娘年纪不大,长相在赵传薪看来平平无奇。声音倒是很好听。
他就说:“是吧,我也去天津城,咱们顺路。”
这时候,一个戴着清廷官帽,矮胖的青年走了过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
看见坐在里面的杨翠喜,和外面的赵传薪就是一愣。
他皱起眉头:“让开,这是我的女眷,我要和她坐在一起。”
听见女孩是这青年的女眷,赵传薪让开也自无不可。
可偏偏你特么颐指气使的,跟谁俩呢?
他笑嘻嘻的开口:“哦?真的巧,我也想挨着你的女眷。”
啥玩意?
爱新觉罗·载振摸了摸顶戴,今天戴官帽了,竟然还有人不开眼?
因为赵传薪高大,往那一摊,非常靠近杨翠喜。
这让爱新觉罗·载振怒火中烧。
别说此时,就算后世都有很多男人,但凡见女朋友和别的男人说一句话心态都会炸裂开。
“我再说一边,让开!”
笑意不减,赵传薪道:“不要动怒嘛!我也再说一遍,我真的想挨着你的女眷。”
但凡青年说一句客气话,赵传薪二话不说立马让座。
偏偏,非得要和他刚。
他是顺毛捋的,不顺着就触逆鳞。
周围人见这里发生冲突,一方还是清廷的官,顿时紧张又不嫌烂子大的围观起来。
而坐在里侧的杨翠喜,变得手足无措。
爱新觉罗·载振气炸了。
对随从说:“将他叉起来,给我打!”
要是口头上彼此谩骂,赵传薪能和他扯一天的皮。
可这人脾气好大,上来就要动手。
魁梧的随从伸手,要去捉赵传薪的领子。
早有准备的赵传薪,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起身抬手一个电炮。
身高臂长,加上一力降十会,就一下便将这个随从打的踉跄后退,脑瓜子嗡嗡的。
爱新觉罗·载振骇然后退。
之前赵传薪坐着,还不觉得什么。
等他一站起来,好家伙,真特么高啊!
爱新觉罗·载振个子矮,不到一米七。而赵传薪穿鞋有一米八七。
两相比较,冲击力就很强。
另外一个随从脸色慎重,右腿后面微曲,左腿谨慎的向前,一手握拳在前,一手握拳在胸口。
然后,再慢慢变幻动作。
来了个不知道什么武功的起手式!
赵传薪精神一振:“好,好一个十字手变罗汉托天起手式!”
正看热闹的乘客,和后面的爱新觉罗·载振,以及战战兢兢的杨翠喜都懵了。
你这一嗓子是什么鬼?
那那个随从愣了愣,又变了个招。
赵传薪:“好一个挑肘顺势挂锤,竟然用上了二十年的内力,你想锤死谁吗?”
那随从被他说的,动作都有些变了形,甚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动手才好了。
只得下意识的撂了撩衣摆,伸出单掌比划。
赵传薪鼓掌,斜着眼一副我看穿你的把戏的表情:“撩袍单云手是吧,呵呵,果然有两下子。”
爱新觉罗·载振懵逼的对随从吼:“你他妈的摆什么姿势,快上啊!”
随从啥起手式也没有了,冲上来抬手一拳。
要说这个时代的武术,说强吧,很多在赵传薪看来就如同过家家耍猴的。要说弱吧,赵忠义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搞不清楚的赵传薪也不敢大意,他扬手,虫丝丝巾飞了过去,缠住此人眼睛。
“微暗灵视!”
这一招百试不爽!
果然,那人突然被蒙眼,也不打拳了,两手抬起去抓眼睛上的丝巾。
而赵传薪垫步上前,抬腿侧踹。
“阿打……”
那随从被踢中了胸口,人倒飞了出去。
丝巾飘扬,自动解除“微暗灵视”。
赵传薪举手,丝巾飘回掌心。
“呵呵,抱歉,今儿让你献丑了。”
说着,两手一背,大衣鼓荡,今天又高手寂寞了一回!
爱新觉罗·载振指着赵传薪:“大胆狂徒,你可知我是谁?”
而赵传薪一掀大衣后摆,大赤赤的重新坐下。
翘起二郎腿,挥挥手大气道:“但讲无妨!”
“……”
爱新觉罗·载振左看看,右瞧瞧,竟再无人能帮得上忙。
那种分明我很强,但我就是发挥不出来的无力感,让他头皮发麻。
“好,好得很!本官乃爱新觉罗·载振,农工商部尚书,乃是朝廷宗室,奉旨来关外督办学务。尔竟然胆敢欺我侮我,此事定不罢休!”
人群哗然。
有懂官场的忍不住道:“此乃铁帽子王奕劻之子,将来承袭爵位,也是个亲王那!”
“那年轻人要倒霉喽!”
听到旁人议论,爱新觉罗·载振终于觉得找回了些场子,傲然的看向了赵传薪:“识相的,跪下磕头求我饶你一命!”
赵传薪嗤笑道:“等会你倒地上了,我或许会跪下求你别死,因为你真的承受不住我沙包大的拳头!”
爱新觉罗·载振脸色一变,知道自己身份竟然还有恃无恐?
他惊疑不定的问:“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且听好了!”赵传薪同样傲然,用鼻孔看人:“在下姓卢,名锡安,字游侠,号双枪快腿小黑龙!”
“……”
在脑海里翻箱倒柜,爱新觉罗·载振愣是没对上号!
不确定问:“你是关外的绿林绺子?”
想来,搞一堆乱七八糟外号的,也就是绿林人士了。
“呵呵,我不混绿林,我混联盟的!来,坐下好好唠唠嗑,喊打喊杀成何体统?多跟我学学,要以德服人!”
回头看看哼哼唧唧从地上爬起来的两个随从,爱新觉罗·载振:你就是这么以德服人的?
见赵传薪确实不害怕他的身份,爱新觉罗·载振觉得还是听他的,别把我也用“德”给“服”了。
于是,非常憋屈的坐在了对面。
“这就对了吗!有话好好说,都是可以解决的,是不是?”赵传薪和颜悦色,又转头问那姑娘:“小姐怎么称呼?是爱新觉罗·载振的妹妹?”
“我,我,我叫杨翠喜!”
“啥?”
赵传薪愣住了。
这不是李叔同的那位红颜知己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