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休关。
关城内,袁尚策马徐行,眉头紧锁,正在巡视诸营。
自壶关失陷以来,晋军中就人心惶惶,军中到处在流传着传言,说是魏军已经打到了晋阳城下,晋阳城危在旦昔。
流言使晋军人心动摇,谣传四起,将士们都处于人心惶惶之中。
袁尚为了安抚军心,便只好亲自出马巡视诸营,鼓舞军心士气,辟除谣言。
袁尚向他的士卒们声称,精锐的黑山骑兵已应邀出兵,而魏军没有骑兵,有黑山军出马,魏军必败无疑。
一连几天的巡视和辟谣,袁尚终于压制住了流言,稳住士卒之心,让士气不再跌落。
“陶贼太过狂妄,没有带骑兵和重弩兵,就敢深入晋中盆地,想必这个时候,张燕已经击破了陶贼,晋公无需太过担忧。”陪同的司马懿,看出袁尚心情不安,便宽慰道。
袁尚微微点头,嘴角渐渐的扬起一抹从容的冷笑。
两天前,袁尚收到了司马朗的快报,声称张燕已尽出精骑,与他进抵箕城,同时侦察到陶商果然没有带骑兵和破军弩营,他与张燕正在商议怎么凭借骑兵的优势,击破魏军。
司马朗的这份急报,让袁尚放安了心,重新恢复了自信。
再加上现在司马懿的的分析,袁尚已深信纵使陶商诡诈多端,纵使魏军兵多将众,张燕凭着一万铁骑,也绝对可以击破陶商的八万步军。
“陶商,这你要是还能胜,你简直就是神了,哼……”袁尚冷笑喃喃道。
神思中,袁尚巡视完毕,回到了大帐。
袁尚心情不错,便叫半酒菜拿来,想要跟司马懿等人喝上几杯,只是酒还未到,一员斥侯便先匆匆闯入。
“启禀晋公,东线急报,黑山军已被魏军于箕城以东大败,一万黑山铁骑全军覆没,张燕为贼将项羽阵斩。”
咣铛!
袁尚刚刚举到嘴边的酒杯,脱手跌落,嘴巴凝固在了张开的一瞬。
大帐中,空气仿佛瞬间跌落冰点,帐中的晋国众文武,统统都凝固在了惊愕的刹那间。
那一双双瞪到斗大的眼睛中,闪烁的不仅仅是惊怖,更是难以置信。
“陶贼没有骑兵,又没有重弩营,怎么可能灭了张燕的铁骑?”同样震惊的司马懿,最先清醒过来,喝问道。
斥侯遂将详细的战报报上,将陶商如何用投石机射绊马钉,破解黑山铁骑的冲锋,又如何全军趁势尽出,将黑山军灭尽的经过,详细的道了出来。
晋国君臣们,这才恍然惊悟,一个个嗔目结舌,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般,无不是匪夷所思的面孔
“小小一枚钉子,竟然这么神奇?”司马懿喃喃自语,眼中尽是奇色。
蓦然间,司马懿又想到了什么,急问道:“我大哥呢,他人在何处?”
“回禀先生,魏军击败黑山军之后,直接攻破了箕城,司马先生来不及撤退,被陶贼生擒。”
司马懿脸色蓦然惊变,眼中终于掠起一丝惊怒之色,双拳猛的握紧,生平头一次失去了沉稳。
如果说黑山军覆灭,司马懿还能坐的住的话,自己亲兄长被俘,则终于扰乱了他的分寸。
“大哥,竟然被陶贼给……”司马懿暗暗咬牙,脸色已阴沉如铁。
袁尚则颤巍巍的手捧着那份噩报,满脸的惊愕惶然,惊到失去了阵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箕城一失,敌军便可再无阻挡,畅通无阻的进入晋中盆地,直取晋阳,晋公,我们没有时间了,即刻撤兵北上去救晋阳吧,晋阳万不能失啊。”田丰苦着脸急劝道。
袁尚心头又遭一记重锤,整个人晃了一晃,脚下竟有些站立不稳,口中颤声道:“本公若去救晋阳,界休若然有失怎么办?”
不回师北上,晋阳必陷,若是回师,那界休只怕也守不住,两头危急,袁尚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此时的司马懿,却已稳住了心神,从兄长被俘的惊怒中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没想到张燕的铁骑,会败在一枚小小的钉子上,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晋阳乃我晋国核心所在,倘若晋阳一失,万事皆休,至于界休关方面,那英布毕竟兵少,只需留一员大将,数千兵马,足可抵挡一阵,先救晋阳为上。”
司马懿一席话,彻底的打消了袁尚的顾忌,当即一跃而起,咬牙道:“仲达说的对,晋阳绝对不能再失,传令下去,本公要即刻起兵回师晋阳。”
晋阳对于袁尚来说,谓之命根也不夸张。
并州一地本就贫瘠,一州的大多数人口,财富和可耕之地,统统都集中在晋阳所属的太原郡一地,且为晋国的国都所在。
晋阳一失,都城陷落不说,并州最富庶之地也将断送,到时他袁尚和一万残兵,就要被锁在晋南这般狭窄贫瘠的地带里,拿什么来跟陶商对抗。
晋阳若失,晋国形同灭亡。
袁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去守晋阳,当即尽率八千多步骑主力,连夜回师北面,界休关一线,只留大将颜良,谋士逢纪,率两千兵马守御。
当晚,袁尚便匆匆望北返。
半路上,袁尚又为司马懿献计,将太原郡的丁口统统都迁往北部诸郡,所有粮草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统统烧掉,实施坚壁清野之策。
司马懿是盘算着魏军虽攻入晋中腹地,但粮草转运不便,只要他们能做到坚壁清野,让魏军无野谷可得,无法实施以战养战,就能在粮草供应上打击魏军。
退一万步,就算晋阳最终不保,并州主要的人口已迁往晋北诸郡,袁尚也可以退保晋北,继续抵抗陶商。
袁尚也不犹豫,当即派人提前往太原诸县,下达他的迁民迁粮之令。
可惜,司马懿的计策,还是晚了一步,陶商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一招。
很快,斥侯便传回消息,称魏军攻下箕城之后,并没有长驱直入,直奔晋阳,而是分兵攻取太原郡诸县,抢先一步将各县库府中的粮草物资,统统都抢夺到手。
残酷的事实再次表明,陶商又抢了一步先手,料定袁尚会实施施坚壁清野政策,所以攻取箕城后,反是不急于进围晋阳,而是先分兵去搜刮粮草,以充军需。
太原郡乃并州最富庶一郡,其郡诸县有十余年没有经受战火,其富庶程度堪比中原那些富庶之县。
光是除晋阳之外,最富庶的榆次县来说,光是一县中库府所屯集的粮草,就足支数万大军用三个月之用,今却被魏军抢先搜掠了去,无疑是帮魏军解决了大难题。
袁尚刚刚平伏下的心情,再遭沉重一击,只得匆匆忙忙的赶回了晋阳。
七千晋军刚刚抵达晋阳,袁尚还来不及喘口气,陶商亲率的八万魏军主力,就已浩浩荡荡的杀奔而近。
此时的袁尚,唯一的希望就是坚守住晋阳,鏖到随后的雨季到来,撑到陶商不得不退兵为止。
毕竟,陶商的兵马有七八万之众,光靠以战养战并不能完全养活,主要的粮草,还是要从太行山外运进来。
可惜,数天之后,一条最新的情报,却让袁尚最后的希望,也就此破灭。
井陉关失陷。
井陉关位于晋阳以东,乃是连通冀州和并州,横穿太行山脉最平坦,最近的一条通道,此关所据的井陉道,即使是雨季降临,这条道也能勉强的保持畅通。
陶商夺下井陉关,也就意味着,袁尚固守晋阳,以期陶商粮草不济而退兵的战略,就此化为了泡影。
这井陉关乃太行八陉之,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亦是东西交通的必经之路,其关四面环山,关前有太平河之险,关内丘缓道宽,易于屯兵存粮,关上险山叠翠,关城皆以山石所彻。
如此一座关口,其险要程度,更是堪比壶关。
原本以井陉关之险要,哪怕魏军十万雄兵,想从冀州方向攻下,也是绝无可能。
可怛,现在的形势却已大变。
陶商攻入晋中盆地之后,便派张合率一万兵马,从西面杀向了井陉关,改变了井陉关的形势。
井陉关的地势乃是西高而东低,东面出太行山的口子地势狭窄,入关向西地势反而较为开阔。
如此地势,显然是从西向东攻易,而从东向西攻难。
张合兵马一到,即刻是占尽了俯攻的优势,一万大军架起云梯,不分昼夜的强攻井陉关。
强攻三曰,晋军终于全线奔溃。
张合身先士卒,率先从西面破关而入,成千上万的魏军涌入关城,将两千晋军杀得是血流成河,太行山上最重要的关隘,冀州与并州联通的咽喉,就此为魏军攻陷。
袁尚在为井陉关的失陷而恐慌,几天后,陶商却收到了捷报。
这一道捷报,令陶商精神大振。
井陉关一通,粮草补给就此打通,陶商便可率八万大军,尽情的围困晋阳,不用担心雨季到来,粮草运转不济。
陶商当即下令,原本从冀州运往河内,再由河北运往上党,辗转太行群山才能运抵前线的粮草,统统改由从冀州经由井陉关,直接进往前线。
于是,数以十万斛计的粮草,便由井陉关源源不断的送往前线,运送的难度和路程,都大大减少。
井陉粮道一通,再加上以战养战,抢到敌方的粮草,魏军的粮草供应再无后顾之忧。
数天后,张合率一万大军赶回,南面养由基的破军弩营,以及近万余骑兵也穿越上党郡,赶赴前线,诸路兵马会合集结完全,陶商便率大军浩浩荡荡的杀向晋阳城。
两天后,八万多的大军,进至晋阳城东,于汾水河畔安营设寨,连营十里。
安营完毕,陶商并没有急于进攻,一面令后续粮草运集,一面下令将司马朗召至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