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事呀,真就有这么巧。
周老东家带着儿子出门,欲要去寻曹国公李景隆。
恰好看见了曹国公府上的管家,骑着头趾高气昂的驴,带着几个家丁浩浩荡荡的往对面长街行去。
周正山还在周老东家耳边低声道,“爹,咱们就空手去?”说着,似乎下了狠心,“咱家还有些压箱底的好东西,带上几件?”
商贾重利,任何时候都留着东山再起的本钱。周家说所有的资产都押在了应天府,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岂料周老东家没说话,而是直直的奔向曹国公府管家那边,笑着大声道,“这不是李管家呢,您哪儿去?”
驴上的管家微微转头,斜眼道,“你谁呀?”
“在下周全呀!以前跟着应天府关大人,登门拜访过曹国公的,您不记得了?”
管家还真不记得,每年给他们李家登门送礼的人海了去了。不过听说对方是跟着官面上的人一起去的,管家的神色倒是没那么倨傲了。
“去给我们老爷子送东西!”说完,看也不看周全,骑着慢吞吞的驴,自顾自的前行。
“跟上!”周全给了儿子一个眼神低声道。
李家的管家在前,他们爷俩在后面若即若离的跟随。
“李家的管家好大的谱!”周正山瞥了一眼,嘀咕道。
周全骤然大怒,“我看你是白活了,这些年买卖做的好,真以为自己是人上人了?买卖人,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谦恭谨慎。”说着,叹口气,喃喃道,“本来有钱就招人嫉恨,咱们盛恒达若不是.........哎!”
“爹您说的是,儿子都记得呢!”周正山搀扶着父亲,低声道,“可是儿子就觉得这世道不公,咱们买卖人忍气吞声,可这些豪门家奴却这么狗眼看人低。”
“呵,你还是没活明白!”周全笑道,“奴才总是比主子更像主子!”
李家管家到了自家门面那边,管事的和伙计们赶紧迎上去。
“老爷呢!”管家下了驴,背着手问道。
“回您的话,让舅老爷教到对面茶楼里喝茶去了!”管事的小心回话。
“舅老爷?”管家想想,背着的手换成了下垂模样,肩膀也耷拉下来,迈着方步朝那边走去。
忽然,他停下脚步,斜着眼看着身后。
“你们咋跟来了?”
周全赶紧笑道,“在下等求见曹国公,请大管家通融则个。”
“去去去去!”管家不耐烦的挥手,“给我们老爷下拜贴。”随后,嘴里还嘟囔道,“还跟到这来了,真是的。”
说完之后,径直朝茶楼而来。
刚进大堂,就见邓平蹭蹭从楼梯上下来。
管家忙舔脸笑道,“就舅老爷........”
邓平唬着脸,低声道,“滚!”
管家心里咯噔一下,刚要转头,忽又听楼上传来声音,“让他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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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雅间之中,方才街上的事朱允熥看的一清二楚。
包括周家父子远远的跟着李家管家,走到这边来。
此刻的李景隆已是坐立不安,而朱允熥则是似笑非笑。
管家上楼,一见他的主子站着,而另一个人坐着,顿时腿肚子发软,站立不稳栽倒在地。
皇上圣驾去过几次李家,所以他是见过圣上天颜的。
“奴婢.....”
“别说话,朕问你!”朱允熥低声道,“那俩人跟着你干什么呀?”
“小人打那边路过,这俩人问小人去哪?小人说来见老爷,他们就在后边跟着。一开始小人以为同路,到了这才发现是要见老爷。小人问他们是谁,他们说以前跟着应天府的官上门拜访过老爷!”管家秃噜了一堆。
“还跟朕说跟你没关系,人家都追着你家管家撵来了?”朱允熥笑道。
“臣哪敢欺君啊,真是半点关系都没有。”李景隆忙解释道。
他心里把管家恨得要死,你好死不死的这当口过来干什么?周家人也是没眼色,要见老子晚上偷偷的上门就不成?
“既然人家来寻你,定然有事,叫上来听听!”朱允熥捏了块桂花糕,吃了半口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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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儿,周家父子上了二楼。
雅间被一张屏风一分为二,李景隆只身坐在身后。
“草民周全见过国公.........”
“无须多礼!”李景隆拉着脸,“见本官何事?”
“这.........”周全看看左右,周围站了许多人。
“但说无妨!”李景隆道。
周全带着儿子,上前两步,忽然撩开裙摆直接跪地,“求曹国公救救盛恒达!”
“哎,这是作甚?”李景隆跟屁股着火似的,赶紧站起来忙道,“咱们素不相识的,你这不是害我吗?不是,我跟你素无瓜葛,怎么救你!”
“您有办法!”周全磕头作揖,“曹国公,草民以前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帮盛恒达这一次,就是小老儿全家,盛恒达上下一千多伙计的再生父母。”
说着,抬头郑重说道,“只要曹国公您帮着盛恒大度过这个难关。”
说到此处,他伸出三根手指,“盛恒达三成的干股奉上!”
这份诚意不可谓不重,干股可不同于入股。干股的意思是,不光是分红,而是整个盛恒大的资产,都占三成。
“我他妈真想抽死你!”
岂料李景隆不但脸上毫无惊喜之意,嘴形无声的动着,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说实话当初他派人去入股,对方一介商人全然不给他面子,他早就想暗中收拾对方了。如今见周全跪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心中未尝没有快意。
可错就错在,皇上在那屏风的后边。
这不等于,裤裆里掉黄泥,全是屎了吗?
“公爷,如今只有您能救盛恒达!”周全还在大声道,“这可是每年上百万银钱过账,从北到南六个省都有的大买卖啊!”
“住嘴!”李景隆吼了一声,低头看看屏风那边,然后开口道,“你好好坐着,跟本官说说,你这盛恒达为何会如今变成这样?”
周全被儿子扶起来坐下,苦笑道,“一言难尽啊!”
说着,又叹息半声,“其实国公大人您也知道,盛恒达并非是小老儿一人的产业,只不过小老人占的股份多,说的算。”
“票号的股份小老儿三成,山西的广通恒,广裕恒两家票号占二成,苏州的昌泰行占三成。”
李景隆听着,心中想到,“这才八成,还有两成呢?”
不过这话他没问,因他知道这么大的钱庄生意,不可能没有官方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