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那边,小老儿自问从来没有得罪过。”
周全满脸苦笑,“武昌乃九省通衢(qu)之地,盛恒达虽是银号,可货物的生意一直都是大头。无论南来北往的货物,都要经过武昌,如何敢得罪?”
(九省通衢是乾隆对武昌的美誉,这里借鉴。)
“那地方的贵人,我们做买卖的巴结还来不及。”周全又是叹息半声,摇摇头,“这些年,小老儿自问在那边也算有几分薄面了,可如今看来,呵呵!”
“哪有什么面子?小老儿的面子还不如贵人的鞋垫子,七十多万的银钱说扣就扣,半点说法都没有,且求告无门。”
“你敢求告吗?”
李景隆心中暗笑,“这些做买卖的人,尤其是做买卖的,哪有干净的?这世上正经买卖只够赚嚼谷儿,只有不怎么正经的,违禁的才能大赚特赚。”
“你们告?哈,你们前脚告上去,后脚衙门里就能把你们翻个底朝天,盖棺定罪!”
可是,他心中如此想,嘴上还在套话,“不可能,没有半点得罪,怎么会扣你的银船?那可是七十万多万,不是七十多两。”
周全沉思片刻,“得罪真是没有,不过误会倒是有那么一点点儿!”说着,皱眉道,“也不是小老儿,而是山西那边的股东。应是去年,楚王府里有人传话,说楚王的护军缺战马,想要三百匹口外的战马。”
“公爷您也知道,平头百姓谁敢去碰战马啊?再说还是三百多匹?所以山西那边出言婉拒,或许两边因此闹了误会!”
屏风后,朱允熥的表情越发严肃。
对上了,当真是对上了。
他有一次下旨申斥楚王,就是因为楚王要扩充护军,还在给他折子中,说麾下的骑兵数量太少,还要朝廷赐予战马。
朱允熥当时的申斥毫不客气更是不讲情面,王居长江上游,大明水陆双栖之地,四通八达重兵环绕,以何心扩充护军?
王非塞王,要骑兵何用?
“真是好皇叔,老五两面三刀,老六不知天高地厚!”朱允熥心中冷笑,“即位以来对宗室的仁和,换来的却是他们暗中的狂悖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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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周全的话说到了正题。
“公爷,您是万岁爷身边的得力臣子,又是皇室宗亲,身份贵重。小老儿一介草民,也知您和几位殿下交情莫逆.......”
“胡说八道!”李景隆赶紧开口打断对方,“大明家法,朝臣不得结交藩王,本公和几位殿下自小相识不假,可谈不上什么交情。再说,本公是臣,如何跟殿下有交情?”
“是是是,小老儿失言了!”周全赶紧道,“盛恒达出事之后,小老儿思来想去,也就您能代为疏通。”说着,拱手道,“公爷,小老儿只求您帮着说句话,让几位贵人抬抬手。”
“小老二知道自没有空口白牙许诺的道理,需要用到什么,小老二这边砸锅卖铁也不让公爷您难做。只要您能疏通,只要把银船运过来,盛恒达就活了。”
“你活不了!”
李景隆表面沉思,心中却暗道。
“你这老儿也摸爬滚打一辈子了,怎么老了老了这么糊涂了呢?你当你是谁?大明朝就你一家票号,没了你盛恒达,自然有别的银号做的风生水起。”
“你当是得罪了藩王?嘿嘿,人家压根就没正眼瞧你。问你借钱,那就是要。扣你的银子,就是让你死,然后人家直接把钱吞下肚儿。”
“这可不是杀鸡取卵,这是看你养肥了,人家要吃肉了!”
“我他妈吃多了帮你说话去?先别说人家给不给我面子,我这不等于断人家的财路吗?再说了,别的事人家给我面子,这事我说话,不是得罪人吗?”
周全见李景隆不吱声,急道,“公爷?”
“这事本官怕是也爱莫能助!”李景隆正色道,“这么着吧,你要是真有委屈,何不直接一纸诉状告到刑部大理寺去?”
“公爷说笑了!”周全苦笑,“小老儿.......”
“没地方去说理是吧?”李景隆也跟着叹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也想开些。盛恒达就算是完了,凭你周家的家底,子孙做个富贵闲人也绰绰有余。”
“这可不单是盛恒达啊,盛恒达倒了,六省的分号怎么办?苏州的棉厂,山西的生意。放出去那些钱,这可是个天文数字啊!”周全大惊失色,再次跪倒,“公爷,您千万......千万帮帮鄙号!”
说着,咬牙横心道,“鄙号愿意,四成干股奉上.....”
“我不稀罕!”李景隆冷眼,“哼,你那四成从哪出?说的比唱的好听,周王那边两成,你敢收回来不给?”
“其实盛恒达..........”
“公账肯定是不清楚的,对吧?”李景隆笑道,“你给其他股东看的账本,肯定跟实际账本不一样。这种手段,你当本公爷猜不出来?你既能糊弄别人,将来也能糊弄我。”
“你自己想想,有今日之劫,是不是因你心眼太多,招人恨了?”
“我......”一时间,周全无言。
李景隆看看对方,又余光撇下屏风那边。
忽然发现那边露出半截脚尖点了点。
“这样吧,帮你也不是不行!”李景隆故作为难的改口,“你也知道,我只能帮你求情,所以呢......”
周全喜从天降,“公爷要什么,小老儿竭尽全力!”
李景隆迟疑片刻,“你先回去,晚半晌我派人寻你过来说话!”
“这......”
周全没得到准话还有些不甘,还想再说话却被几个侍卫上前,拉着胳膊拽了出去。
眼看周家父子下楼,渐渐走远,李景隆马上起身,走到屏风边,“万岁爷!”
朱允熥站起身走到窗边,“知道什么日子吗?”
李景隆一怔,饶是他七窍玲珑心,也想不到万岁爷为何突然说这话,没头没脑的。
可是他不敢大意,小心的说道,“十月冬,今年是闰十月。”
“这月份,有什么大事?”朱允熥又道。
李景隆想想,“什么大事?皇后生日?皇上寿辰?太子爷的.....?”
突然他精神一震,“回万岁爷,按日子来看本月中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的寿辰。”
“人生七十古来稀!”朱允熥沉声道,“老爷子寿辰在即,朕想着让老爷子好好过个生日。”
“这是自然,民间寻常人人家,遇到老人的七十大寿都要大操大办!”李景隆笑道,“摆流水席,请戏班子........”
“这事你来办!”朱允熥忽然回头,打断他,“盛恒达的事!”
“万岁爷明示!”李景隆低头道。
“周王的钱干什么用了?盛恒达这些年都帮那边做了什么?全部都要清清楚楚。”朱允熥冷声道,“朕不管你如何做,但有一点!”
“万岁爷放心,定不会扰了老爷子的寿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