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才死了这么点人?”
乾清宫暖阁中,琉璃罩内的灯火映得殿中仿若白昼。
朱允熥看着手里的东瀛秘报上,一排似乎连书写者都有些不好意思,还格外强调了一下战死的都是脱产武士的数字,忍不住微微发出诧异的声音。
“根据在东瀛的锦衣卫番子奏报,其实这仗有些蹊跷!”何广义半个屁股搭在圆凳上,就坐在朱允熥的对面,“其一,足利义满的大军似乎并没有完全拉开阵势。其二,双方刚一照面山名家这边就直接动用了本该作为预备队的火器营还有马队!”
火器营是明军和山名家的军队混编,而马队则全是明军。这股武装力量是借给他山名家的,一来是保证他山名家在东瀛那些反对足利幕府的诸侯大名之中,始终占据主导地位。二来是作为最后的也是最可靠的武装力量,可以用在改变战争走势的位置上。
“也就是说足利义满并没有出全力,而山名家上来就全力攻击,结果打在了棉花上!”朱允熥沉思片刻,开口道,“可是如此?”
“据在山名家那边的带队千户等人奏,应该是如此!”何广义马上说道,“因为此战足利义满虽退了,但不是山名家对外宣称的兵败如山倒,而是有条不紊的后撤!”
说着,顿了顿,“怕是诱敌深入之计!”
朱允熥又深思片刻,“可探知足利幕府那边总共的兵力多少?”
“足利幕府被称为北军,麾下有细川,一色,赤松,京极,斯波,一共四万五千人。”何广义显然平日始终观察着东瀛的动向,所以这些数据张口就来,“而山名家这边是南军,土岐,大内,岛津,大友,上杉,小早川,新田等一共八家,总兵力三万五,其中还要算上我大明在东瀛军队三千人!”
“都是战兵吗?”朱允熥神色一凝。
小小岛国,若能动员出八万脱产的军队,足见其组织和动员能力。战略上可以轻蔑他,但战术上绝对不能。
“起码三分之二称得上战兵!”何广义说道,“不过,他们缺少马队重步兵。”说到此处,他看下朱允熥的脸色,继续说道,“据东瀛的奏报,其实山名家八位诸侯联盟,并不是铁板一块。有两三家诸侯始终拖拖拖拉拉,臣想这也是为何一开战山名家就要全力出击的原因之一!”
铁板一块是不可能的!东瀛所谓的各家诸侯,其实就是出自那几个传承几代的姓氏,什么北条家,藤原氏之类的。包括这次反对足利幕府的领头人山名家,其实早年间也是足利幕府最大的支持者。
“足利幕府的使者已在路上!”朱允熥又看看手中的奏报,冷笑道,“还带了三艘船的贡品,呵呵!”说着,看向何广义,带着几分考问,“你说说,他为何而来啊?”
“臣估摸着,是想让咱们大明置身事外,或者说不再支持山名家!”何广义开口道。
这个回答让朱允熥还算满意,又道,“原因呢?”
“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有三点,其一臣去东瀛出使时,足利幕府分外礼遇,足利义满对我大明言必称臣。其二,足利幕府已知道我大明背后给山名家等东瀛诸侯暗中资助。其三,他是怕我大明日后直接要用兵!”
朱允熥再次点点头,随即又问道,“那你可知足利义满为何如此?”
这下,直接把何广义问住了,低头道,“臣愚钝!”
“他足利义满之所以对我大明恭恭敬敬,言必称臣的最大原因,不是他对大明有多少畏惧之心,更不是因为他心向天朝仰慕汉风!”朱允熥顺手把手中的秘奏放在烛火上点燃,然后丢进痰盂之中,低声道,“而是因为他这个幕府将军,还没做到东瀛南北的完全统一!”
说着,顿了顿,“内有敌,而强明在外,他足利义满没有本钱跟大明来叫板。想想以前老爷子给什么怀良亲王去使,人家怎么说的?”
说到此处,朱允熥脸上满是冷笑,“他说东瀛之国万年以来全凭神意,他们的神不许他们对外国纳贡称臣。呵呵,这位怀良亲王就是个愣头青,不同变通,更看不清形势,所以后来兵变身死也是咎由自取。”
现在的足利幕府,应该是东瀛历史上最弱的幕府。
此时东瀛长达数百年的南北朝分裂刚刚结束不久,可这样的统一完全算不上统一,他在东瀛国内依旧有大批的反对者。他的幕府,有点类似于董卓挟天子令诸侯,地方军阀进入中枢。
足利家控制了东瀛的中枢之后,所有的机要官职都由足利家或者他们的死党占据,这又引发了许多封地在偏远的诸侯大名的不满。
而这些年,即便是在相继平定了第一次山名叛乱,大内叛乱之后,足利义满也没能力把这些封国取缔,而是只能压缩他们的势力范围,一再迁就。
看似统一的东瀛,实则不过是各个军阀的苟合而已。
如此不稳定的局势下,他足利义满急需一个强有力的外援,那就是大名。
即便大明不能给他实质性的帮助,但是两国通商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经济收益,还有天朝上国的册封能让他的身份更有合法性。
其实历史上,足利义满时期也是大明和东瀛之间难得的蜜月期。
但朱允熥信奉却是,趁你病要你命!
此时虚弱的东瀛,正是大明动手的最好时机。
其实对那边领土朱允熥一点都不感兴趣,对把那边的人经过几代同化变成大明的人,朱允熥更不感兴趣。
他要的就是打!让他们永远的打下去,陷入无休止的纷争,最好让他们东西南北地域彻底割裂,彼此视如仇寇永远厮杀,让他们那仅有的一点本钱彻底挥霍干净。
到时候一无所有的他们,唯一能乞求的还是大明帝国。
“使者,朕不见!”朱允熥再次开口,想想道,“你去,李景隆也去!”
“臣遵旨!”何广义见皇帝如此说,心中已是明白。篳趣閣
“虚以为蛇嘛!”朱允熥又笑道,“礼该收就收,但话能多晦涩就说多晦涩,既不拒绝他也不答应他,让他自己猜去!”
“臣明白!”何广义嘴上答应,心中暗道,“遇上李景隆,只怕东瀛人的使节,蛋黄子都要给挤出来!”
“还有,给东瀛的驻军去旨!”朱允熥的神色骤然变得冷厉起来,“他们是借调的兵马,谁让他们听山名家指挥的?带队的千户革职调回,派新人去!”
“仗让他们东瀛人自己去打,不到山名家要一败涂地的时候,不许出手!”
“是!”何广义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