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南书房中这边,户部尚书张紞刚在自己的位子上落座,就见窗外几个正在巡视的侍卫,忽然对着前方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他忍不住探头出头张望,正看见武定侯郭英老爷子穿着御赐的蟒袍,慈眉善目笑呵呵的走过来。
“张家的小子呀?你爹咋样了?还整天喝酒?”
“刘家老二,你爷爷最近还成不?下不来地啦?可惜了!”
”周家老四,你是光长个头不长心眼啊,五大三粗!”
老爷子一路笑骂,被骂到的侍卫们反而都觉得脸上有光,好似得了多大的殊荣似的。
这种老军头的做派,张紞有些看不上,摇头撇嘴,“老杀才!”
随后看也不看,再次回到南书房自己的位置上。
可他前脚刚落座,后脚门就被推开。
张紞赶紧起身,对进门的人拱手道,“下官见过老侯爷!”
“侯爷就侯爷,你带个老是啥意思?我是老不死的?”郭英站在门口,微微皱眉。
“不!下官见过侯爷!”张紞赶紧改口,“下官绝没有那个意思,老为尊也!”
“哈,你看你这书生不扛吓唬!”郭英忽然笑道,“跟你逗闷子呢!”说着,毫不见外的进屋,眼光四处寻摸,“那谁,那谁呢?”
“谁?您找徐公?他今日没.....”
“李景隆!”郭英开口道,“我找他有事,人呢?”
“曹国公此时应在宝船厂!”张紞话音未落,外边忽传来侍卫们的笑声,“曹国公,您今儿来的迟了哈!”
“忒忙!”紧接着传来李景隆既亲热又带着几分官威的声音,“早上起来直奔城外宝船厂,然后又是火器制造局,脚都不没离开地!”说着,顿了顿,“老四,伙食房里还有热乎饭没有,给我端一份来!”
“伙食房您吃的惯吗?我们这些侍卫吃的可都是那些黑厨子做的大锅饭!”有侍卫笑道。
“啥话?我十来岁进宫当侍卫,这大锅饭吃了三十年了。”李景隆笑道,“告诉你,我还就得意这口大锅饭,滋味足!”
“行嘞,那您得着,我给您端去!”
“辛苦!改日得闲我府上耍去!”
李景隆在外边跟侍卫们寒暄几句,笑着推开门,但一下秒目光顿时凝住。
郭英大喇喇的坐李景隆在南书房的专属座位上,翘着二郎腿,“刚说找你,你就来了!”
李景隆先瞅瞅张紞,“老侯爷,您这是有事找我?”
“没事就不能找你?”郭英笑道。
“哈哈!”李景隆打个哈哈,又看看张紞。
他的意思很明显,老侯爷您要有事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去,在这是隔墙有耳。同时也是告诉张紞,我俩有事,你看你方便不方便给让让?
但很显然,无论是郭英还是张紞都没有挪步的意思。
“找你是有事!你坐这,我跟你说!”郭英点点旁边铺着垫子的太师椅。
李景隆再瞅了一眼张紞,背对着他坐下,低声道,“您老有什么吩咐?”
“求你来了!”郭英开口道。
骤然之间,一种肝颤的感觉迅速弥漫李景隆的全身。
“朝廷要去缅国运柚木,你是知道的!”郭英开口道。
“这差事被景川侯给要去了!”李景隆赶紧说道,“皇上也许了他府上的二公子!”
“曹傻子跟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商量过了!”郭英笑道,“给朝廷出力为皇上分忧不能可着他一家,我们各家各户该出男丁的出男丁,该出力的出力!”
“我呸!”
李景隆心里骂一句,“你老不死的想什么当我不知道吗?我大早上故意晚了一个时辰进宫,就是为了躲你们这事。你个老不死的,找不着人还学会堵我的门了!”
他心里骂,面上故作为难,“哦,原来是这样?那这事和我?”
“你少他妈装糊涂!”郭英横他一眼。
李景隆讪笑,“老侯爷,这事我真是爱莫能助。你们要给朝廷出力,要给自己儿孙谋个前程,得找万岁爷去呀!”
“船!”郭英忽然道。
一时间,李景隆没明白。
“老子不是那种只会杀人打仗的莽夫,从缅国运柚木过来,船队的规模必然不会小!”郭英正色道,“你管着船厂,老夫是跟你来要船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知道为何李景隆心中忽然有些失落。
随即开口道,“船的事倒好办,运送柚木用的无非就是拖船,宝船。这些船嘛,宝船厂那边倒是有现成的.....”
“战船呢?”郭英忽然压低声音,“就是装着火炮那种?”
“这可使不得!”李景隆吓一跳,“战船那是专门供水军的,火炮更不能随意给。再说您要战船干什么,你们去缅国是运柚木的....”
“这话让你说的,出门在外谁不带点家伙防身啊?”郭英瞪眼道,“那茫茫大海的,万一遇上海盗呢?”
就你们这些人家的儿子,各个没事都要找事的主儿,海盗遇上他们那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小子别打马虎眼,八百年不求着你一回,如今宝船厂和火器制造局都在你手里管着,我去求万岁爷,你这边上上心,也不是什么难事吧?”郭英又道。
“我真想啐你一脸!”
李景隆心里骂一句,嘴上道,“运木头的船还有宝船,我可以给你打保票,但战船我实在无能无力。”说着,苦口婆心道,“侯爷,和缅国那边刚定下的事,暂时还是以和为贵,慢慢来!你别一开始就整这么大阵仗,万一给人家吓着,你这不是.........”
“不是啥?”郭英不满道。
“这不是拿大棒槌吓唬小闺女吗!”李景隆苦笑道,“缅国那边定然也防着咱们呢,你直接把战船开过去,他还以为咱们要开战呢!”
郭英先没说话,盯着李景隆看了半晌,然后才开口,“那行,老夫也不难为你。那些拖拽的船还有宝船,你抓紧凑个几十艘.....”
“哪有那么多!”李景隆苦笑道,“如今也就能凑出十多艘!”说着,又道,“水手得自己招啊,如今好水手是越来越少!”
其实这就是事情最难的地方,郭英可以代表那些淮西勋贵找李景隆要要船,但没有水手船就是摆设。
“你想想办法,回头我跟兄弟们说,你占一份儿!”郭英挤眼道。
他们这些老勋贵们暗中谋划的啥,李景隆其实一清二楚。可这份财路他不想沾边,不是他不爱钱,而是忙不过来。
眼看朝廷就要往吕宋发配囚徒,吕宋那边的海路可是他李景隆一个人的。吕宋那边有了人,制糖的作坊马上就能建起来。那财路,不比夹带来钱快得多还保险吗?
再说这些老杀才们真以为夹带这条路能永远畅通?
海关那些人可是六亲不认,大明朝这几个海港可都是皇上钦点的,人家可以直接秘折上奏。
老杀才们一辈子吃俏食吃惯了,把许多事都想的太简单。
就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张紞的声音。
一句意想不到的话,传入郭英和李景隆的耳中,“请问两位,去缅国运柚木,是国事还是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