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曦,你笑起来的样子还是这么美,怎么都看不腻呢!”苏芸清笑嘻嘻地把脸凑近,“让我亲一口。”
林曦躲开,道:“我就说江少侠不是那种人。”
“阿曦,你太天真了,竟然会被他道貌岸然的外表蒙骗!你跟伱赌一根黄瓜,他绝对就是那种人!”苏芸清说着,很自然地搂住林曦纤腰。
林曦皱了皱眉,但为她口中的话题所吸引,没有抵抗。
“你别看他在你面前故作矜持,人模狗样的,其实是个色中饿鬼,要不是我机灵啊,恐怕早就不能完整地来见你了……阿曦,你在看什么?”
苏芸清说着说着,却发现林曦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凉亭外。
刚才似乎有一伙男生远远地走过去了。
“啊,没什么,你继续说。”
苏芸清敏锐地察觉到林曦心神不宁的状态,即使听到江晨的消息,也有些心不在焉。
“阿曦,怎么了?才十几天不见,你就变得好奇怪的样子!”以前阿曦可是对这些男生不屑一顾的啊,难道就在我离开的这几天有新情况发生了?
林曦默然,转脸望向另一边波光粼粼的湖面柳堤,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道:“陈煜向我求婚了。”
“啊?谁?”
“陈煜。他愿意入赘林家,辅助我执掌林氏。家族的长辈对他相当满意,让我好好考虑……”
后面的话,苏芸清已经没心思仔细听,她搜肠刮肚,才从记忆中找到了名为陈煜的男人的信息。
在林曦的众多追求者当中,陈煜是毫不起眼的一个,对比起沈月阳这样光芒四射的佼佼者,陈煜简直可算作默默无闻。不过,勤奋朴实也是他的优点,所以比起那些吵闹聒噪如公孔雀一样的显摆者,苏芸清对他的恶感稍少一些。
但,那是以前了!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无名小卒,竟然有胆量率先向林曦提出求婚?
从林曦口中听来这个消息之后,苏芸清只觉全身血液涌上脑门,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把那不知死活的小子乱拳打死。
“这臭虫,星院前十都排不进的废柴,他竟敢,竟敢癞蛤蟆吃天鹅肉……”
林曦拽住苏芸清手腕,防止她做出什么过激举动,轻叹一口气,“芸清,你应该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婚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幽冥森林里的那一次,已经是我最后的放纵了……”
苏芸清克制着怒气,不得不承认林曦说的是事实。
像林家这样统治一方的顶级世阀,作为嫡长女的林曦必然得为家族做出牺牲。陈家虽不如七大世家,也算是一流家族,此前连苏家都想要拉拢它,它却一直在几大家族间摇摆不定。如今陈煜向林曦求婚,亦是表明了归附的态度,这门亲事要是成了,对双方都有好处。
苏芸清双臂微微颤抖起来。她本来打算以江晨的心魔之誓向林曦邀功,现在却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阿曦落到一个痴心妄想的臭虫手里吗?不,她绝对不答应!
无论用什么办法,她都要打碎那只臭虫的美梦!
“哟!这不是林家小贱人吗?听说你近期就要订婚了,可喜可贺啊!”远处,高晴雪面带愉悦的笑容,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
沙漠里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里只穿一件单衣也会汗流浃背,夜里赶路时却必须裹上棉袄,才能抵挡夜晚的寒风。
除了寒风,旅人们更要小心的是神出鬼没的各支沙盗部队。在远离了暗红沙丘的核心地带之后,沙盗们愈发猖獗,以兵强马壮者为王,不遵黑剑圣号令,打家劫舍,毫无顾忌。
在与两支车队擦肩而过之后,江晨等人看到了第三支车队,或者说第三支车队的尸体——他们终于不再有前两者那么好的运气,惨遭沙盗毒手。
在血腥味弥漫的营地里,到处都留下了骆驼、马匹踩踏后的痕迹。
场面一片狼藉,断肢残躯摆了一地。老人、小孩的头颅都被割下来摆在营口,垒得老高,女人们惨不忍睹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血淋淋触目惊心。
这无疑是沙盗肆虐的罪证。
壮年男子的尸身较少,据杜山说,大部分活下来的人都会被卖到沙丘中心人口市场做奴隶。
目睹这等惨事,希宁、杜鹃皆惊得花容失色,倒是柳家主仆镇定自若。
虽然面色略有难看,柳倩仍以大姐姐的姿态,向两位小妹妹灌输了一番弱肉强食的道理。
在同为女子的希宁等人面前,柳倩无疑具有非同一般的优越感,她自认为比起这帮娇娇女来说,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的,境界要比两位小妹妹不知高到哪里去了,所以经常跟她们谈论一些人生的学问。
希宁一般只在一旁默默倾听,杜鹃倒是对柳倩十分崇拜,柳倩也享受杜鹃的赞叹,两人的关系很快亲密起来。
从黄昏走到黎明,随着旭日东升,阳光洒下来的暖烘烘的热量驱走了昨夜寒冷。在这阵暖意转变为酷烈的炎灼之前,一行人停顿扎营,稍作休整。
黄褐色土壤上逐渐出现了稀疏的植被,意味着再往南行一段路程,幽冥森林已经不远。
赶了一夜的疲乏旅人各自歇息,荒无人烟的四野,陷入一片寂静。
江晨透过帐篷的缝隙,默默看着远方那片昏黄的天际。
虽然白日望不见穹窿中的那轮圆月,但可以预料的是,在逐渐远离沙漠的地段,明月的颜色大约已不再是血一般的殷红,而应转变为皎洁的银白之色。那种勾连血脉、令人蠢蠢躁动的赤月之魔性,也已经离他们远去了。
空阔的原野上,狂风旷古不息,挟来股股热浪。
风声袅袅,细沙轻打蓬门,余音缭绕不绝,江晨体内的血气再也不受无形力量的桎梏,在四肢百骸安静地流转。
他发现,脱离赤月领域之后,自己对于沸腾之血的掌控更进了一层,或许超越八阶「金刚」境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喜的是,这种进步并非敌人陷阱所造成的错觉,而是完全处于他自己的控制之内。
“唉……”
变强的喜悦没能持续多久,不知为何,在感受到血脉力量一点一滴壮大的时候,心头却有一种落寞萦绕不散。
江晨忍不住想起苏芸清,想起林曦,想起荧璇,想起云素,想起张雨亭。
在午前温热的阳光下,念及这一路的旅程,途中所发生的一切一切,都似乎随着曲终人散而淡却。
此时自己即将正式跨入九阶「无懈」,身边却无人一起分享喜悦……这种感觉,未免有些寂寞啊!
江晨的右手伸入土地中,五指合拢,掬起一抔黄沙,再随意张开五指,看着沙粒从指缝间缓缓滑落,欲放还留,恍如昨日般无奈……
“指间沙,掌上雪,离别人,留不住。”隔着一层薄薄的布帘,有人在帐外轻叹。
江晨醒悟。自己太沉浸于心事,竟连有人到来都没有察觉。不过也是因为来人没有威胁,不足以引起警惕。
他回首望去,见是柳倩的贴身侍女小貂,亦着一袭戎装,亭立于帐外,透过缝隙将自己帐内的一应物事都看了个明白。
“小貂姑娘。”江晨开口问,“你找我有事?”
小貂轻点螓首,眸光脉脉地望过来:“我可以进去说话吗?”
现在虽是大白天的,但赶路时昼伏夜出,此刻也相当于睡觉时分了,她要进来干嘛?
江晨脑中转过数个念头,口中婉言谢绝:“蓬荜窄陋,恐污了姑娘玉趾,小貂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外面好热。”小貂作了个擦汗的动作,楚楚可怜地道,“我想进去慢慢说。”
日头渐高,让一个女孩子家在门外晒太阳的确不妥,不过如果放她进来的话恐怕更加不妥。
江晨正要想个理由拒绝,却见她身形一晃,自己推门走进来了。
“呃,小貂姑娘……”
“热死我了。”小貂用玉掌在耳边扇了几下风,毫不避嫌地在江晨草席边坐下,转过头道,“我这次来,是想告诉公子一个秘密。”
“喔?什么秘密?”江晨心想,孤男寡女的,你这么执着地要进来,难道是奉了柳家小姐的命令来试探我?
“砰”的一响,热风将蓬门闭合,外界的动静都被隔绝,室内两人的呼吸声一下子变得清晰可闻。
小貂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才醒悟到当下场景的不妥,担忧地看着江晨道:“你不会乱来吧?”
江晨哭笑不得。你既然担心这个问题,又何必走进来呢!
自从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惜花公子」的雅号,他就注意避免一些容易引起误会的失礼之举了,如今第一次认真打量小貂的面貌。只见她娇靥柔美,琼鼻樱唇,一双眼睛脉脉有神,发型却只简单挽了个髻,梳理得颇具英气,此时故意做出羞涩之态,眉眼楚楚,兼具英武与柔媚,这种矛盾之感能够轻易勾动男子拥之入怀的渴望。
但江晨既然知道她是柳倩的贴身侍女,自当对她敬而远之。
“小貂姑娘如果不放心的话,就请快些把话说完,早些回家吧。”
小貂却咯咯一笑:“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我只不过一面之缘,小貂姑娘怎么知道我是何等样人?”
小貂不答,双手合拢,抬起一捧黄沙,动作与江晨方才如出一辙。
她注视着一缕缕沙粒往下渗漏的画面,轻声道,“我知道,世人对你误解很深,你一定很寂寞……”
江晨微微一笑。小貂这番言语,或许是想打动他,慢慢深入他的内心。但对他来说,寂寞只是一个人、一眨眼的感怀,不会耽误太久,更不会因为一个陌生女子的三言两语而触动。
他端详着小貂的神情,随口附和:“没办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优秀的人总是会有些寂寞。”
“你是不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寂寞?”小貂说着,双掌倏地一洒,将剩余的沙都抛落。
在指尖飞扬的沙粒间,她的眸光似乎也有些迷离了,笑道,“其实,我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个坏人。”
江晨同样注视着那些纷扬洒落、溅到竹席上的沙粒,很想说:姑娘,你不知道我的竹席一会儿还要用来睡觉吗?
他最后毕竟忍住了,敷衍应道:“小貂姑娘的眼光,真是极准的。”
“他们都不相信你,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小貂的笑意更浓盛了几分,语气半真半假地道,“所以我才会走进这个门,来证明我的眼光没错。”
“你不怕看走眼?”
“如果我错了,那就是我咎由自取,我不会怪任何人,只怪我自己识人不明。”
江晨的眼神闪了闪,试探道:“那你会怪我吗?”
小貂摇了摇头:“如果这就是你的本性,我也没有怪你的理由,就当……就当是长了个教训吧!”
“哎——”江晨喟叹,“姑娘,你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奇女子!”
小貂回应着江晨的目光,明眸扑闪,咯咯娇笑。
她的笑声忽然一滞,听到了远方传来柳倩不满的轻咳,提醒她别浪费时间,快点行动。
这是主仆二人之间特有的隐秘联系方式,以神魂直接相连,纵使江晨修为逼近九阶「无懈」也难以察觉,但他却注意到小貂脸色的变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起一个秘密,特意来告诉你。”小貂支起上半身,往江晨身边探去,“你附耳过来。”
江晨心中闪过警惕,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暗中绷紧了肌肉。
小貂一点点贴近,虽欲行试探之事,其实心里也有些不情不愿。
她刚才与江晨说的话半真半假——虽然她的确觉得江晨是「惜花公子」的可能性不大,但……万一猜错了呢?
「惜花公子」的凶名,已经传遍了天下,位列四大淫贼之首,绝不是靠区区一枚玉符能制住的!万一弄巧成拙,小女子岂不遭了无妄之灾?
事关自己的清白,小貂绝不可能真的像嘴上说的那样云淡风轻。
她一个小小的侍女,根本不想来趟这滩浑水好吗!
远处又传来柳倩的咳嗽声,催促小貂别再磨蹭。
“哎呀!”小貂突然惊叫一声,没有坐稳,身子往江晨那边跌去。
“诶,小心!”江晨也低呼。
但他不仅没伸手去扶,身子反而往后缩了半寸。
“噗通”一响,小貂直挺挺摔在凉席上,臀朝上,脸朝下。
“……”
“……”
在江晨看不到的角度,小貂的脸贴着地面,咬紧了银牙。
本来按照计划,她应该跌倒在江晨身上,趁势窜入他怀中。
然而她毕竟知道柳倩的这个想法实在糟糕透了,简直逼良为娼——不管人家是不是惜花公子,温香暖玉抱满怀,哪个正常男人都忍不住吧!
所以她擅自修改了剧本,跌过去的角度偏离了许多,只要江晨伸臂扶她一下,她就借力稳住重心,然后立即重新坐稳。
这样一来,既完成了柳倩交代的任务,也不会有少儿不宜的场面发生,岂不美哉?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哪想到江晨连手臂都没伸一下,让她无处借力,摔了个结实。
良久的静默。
脸蛋朝下,小貂的小拳头攒紧了又放松,缓缓爬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尘,眉眼里的笑容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真不好意思,竟然会弄得这么狼狈呢,哦呵呵呵!”小貂口中笑着,面上却殊无笑意,“真奇怪,怎么会摔倒呢……”
江晨正襟危坐,肃容回答:“应该是上半身重心偏离的缘故。”
言下之意就是:可能你太大了。
小貂低头看了一眼,面色涨红:“请你千万不要想一些龌龊的事情。”
“我没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