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林间,林叶潇潇,在贺州的时候,冬日严寒,树叶皆落尽,但是进入中州不远,就变得没有那么冷,冬日树叶不曾落尽,区区一州之间的变化就这样大,显而易见是和某些奇地妙境地脉之类的有关。
小孔雀在低空飞行。
努力地飞。
但是似乎是最近吃的有些好,肚子鼓鼓,背着小药灵,就这么从杂草枯草上飞掠而过,于是迎面而来的那些草啊什么的,就像是层层掠开的森林,小药灵手里拿着一根树枝,站在小孔雀的背上。
两股颤颤,却还是努力站着。
持小树枝,作剑客迎风而立状。
“哇!!!”
“啊!!!”
齐齐地大喊,倒是颇有那几分威武的样子,大树之下,千缕垂条,少年道人盘坐青石之上,小孔雀此刻猛地一震翅膀,双翅掠空,做出了唯一极为娴熟的飞行动作,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双翅收敛,精准无比地飞入少年道人的袖袍里面。
然后舒舒服服地藏在了暗袋里面。
啊啊,飞了十多丈。
可真是辛苦我了。
少年道人微笑,手指轻轻抚摸了下两个小家伙,双目还闭着,青石之前,那一卷《元始祖炁》正展开,上面只有一百多个文字,讲述炁之变化,而这一百多个文字其实每一个都是道门的古代云篆,一个字蕴含的信息极多,且微妙精深。
云篆是承载道韵的文字。
和生活交流的文字,完全不同。
许久后少年道人睁开眼睛,双目之中泛起一道白色之气,恍惚之间似乎能看到虚空之中炁的流动,但是这似乎又只是错觉,很快的,这种感觉就渐渐消散了,但是齐无惑却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没有提升,可对于先天一炁的运转更为从容。
手指微微抬起。
少年道人身边便是环绕起来一阵流风,猛地盘旋,掀起枯草落叶。
少年道人的袖袍和衣摆微动,潇洒自然。
这是和楚鸿图同行时候,楚鸿图因为少年道人不擅御风之术而指点传授的,江湖豪侠,一手快刀凌厉无边,能够掀起刀锋如狂涛,在他的那个年代里面,也是最为顶尖的真人,且也遵循道心,陨落于自我之劫。
少年道人现在也已知道,为何主动赴劫的成道者如此之少。
本身主动赴劫就已是极难。
而其中大部分也会在劫难之中陨落。
如同楚鸿图。
少年道人手指微动,于是流风消散,自我预估,修行《元始祖炁》之后,初步的涉猎,就已经让自己能够操控的天地之炁比起往日更多一成,流转变化之时,消耗和疲惫感却反而减少了两成左右,而这竟然还不曾入门。
少年道人都感觉到惊叹。
不知道若是修出元始祖炁之后,会是何等情况。
难道是自身先天一炁绵绵不尽,仿佛永无极限,操控之天地之炁却又是数倍数十倍于旁人,道祖之法门,实在是可怖至极,若是能修行到这一步,甚至于不需要什么法门,纯粹数十倍的元炁操控量,以及近乎不需要休息的连续战斗能力,都可以横压一代。
齐无惑尝试过,在将自己的先天一炁运转压制到一定的层次时。
自身根本不会出现疲惫感,先天一炁的衰弱还不曾出现就已经重新恢复到了巅峰。
可谓【绵绵若存,用之不竭】。
“只是,却还远远不能说是入门。”
齐无惑看着卷宗,自离开了贺州已经过去了十多日时间,他先去了福地,又折转往鹤连山的方向去,一路不着急赶路,而是专注于修行,可即便如此,《元始祖炁》的难以修行,却也超过他的预料。
小孔雀好奇道:“阿齐,阿齐,还没有学会吗?这么难?”
少年道人道:“是很难啊……”
“再说了,修行本身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不是说学会了就立刻都学会,然后身体也会生变化,而是渐渐修持的,同一门卷宗法门,要由表及里,由浅入深,最终才能够修行成……”
《元始祖炁》,解决中州之劫的功德才换了来的法门。
不在尘世之中的五类分别之中。
讲述的,与其说是一种修行的法门,倒不如说是在论述,何为【炁】。
少年道人先前运转的只是自己的思索。
而非这一卷经文附带有什么运功法门。
也可以说,一千人翻阅这【元始祖炁】,便会诞生一千种的【元始祖炁修持法门】,所有法门,尽数不同,但是若是真的悟道了,所有的法门最终都将会指向那一道祖炁本身,是所谓传道唯道,不立文字,不以规矩,个人观阅,随性自悟。
也因为并没有什么修持的具体法门。
所以这万年来换取此物来的修者们,几乎无人入门。
可知道玉清一脉对于弟子的悟性天资要求极高。
只是齐无惑心中也有困惑不解,因为这元始祖炁所讲述的法门,似乎和眼下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隐隐有所不同,但是眼下自己修持的结果,却又能够证明这一条道路是对的,思索许久,今日吐纳炼炁已结束,起身将元始祖炁收入袖袍之中,复又往中州鹤连山方向行去。
一路徐行见风光殊丽,天高云淡,委实是冬日之景。
临到午时,则是临溪而坐,取山川水,就着饼子馒头下肚,赏景听风,倒也是自在,可以听闻鸟鸣悠悠,心旷神怡,忽而听闻一笑,道:“临风赏景,随心而动,云游四方,倒是逍遥自在啊,荡魔。”
少年道人微怔,起身看去,看到了不远处,一名男子面容温和,双目真诚。
“天蓬大真君……?”
来人竟是本该在驱邪院之中镇压的天蓬,玉真寿元真君,此刻微微摆手,笑言道:“吾此身来此,不过只是一念显化而已,闲暇之时,且来和你说说你的任务,真身仍在天阙之中,职责在身,岂敢胡乱便离开?”
少年道人道:“职责?”
“是令使之事。”
“是。”
天蓬真君一步已出现在齐无惑身前坐下,临溪观风,道:“毕竟事关你的生死,我不得不来,五方鬼帝当年需要北帝亲自镇压,而伱只有令使之名,却要和他们虚与委蛇,以弄清楚他们的目的以及心思,最好不动兵戈地瓦解他们。”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两千三百里长酆都城,其中有七十二司,镇压自第三劫纪到如今的诸多恶神鬼神,有许多甚至于是北帝爷亲自诛杀擒拿回去的,只是因为他们的修为,或者特性,难以一口气诛杀而死,故而封入这七十二司,以无尽的幽冥之气压制。”
“北极驱邪院若是以兵戈杀伐,必然有恶神凶悍之辈离开。”
“我等是最后手段,但是总不能事事都以最后手段解决。”
“自是艰难,不过北极驱邪院,大多如此。”
“且勉励之。”
“你接下来,就想办法去获取五方鬼帝的信任……当然,此事勿要刻意,中央鬼帝的心情,你越是刻意,祂越是狐疑,若是你死在幽冥最深,鬼门关下的话,无人能把你救回来。”
少年道人颔,天蓬大真君微笑,但凡三清弟子,皆要能力挽狂澜。
天下将倾倒,唯吾等道祖弟子,当一手撑起这天地六界的秩序。
非道祖收我等而殊荣。
唯我辈道者,为人所不能为,成人所不能成。
这似是一门悖论,三清真正的弟子身上,最不值得提起的事情,其实是自己的师承。
天蓬大真君微笑道:
“那柄剑可以让你防身,你的身体根基,是选择了《元始祖炁》,修行如何?”
他是来送《太上丹决》的。
《元始祖炁》其实并非那么简单,可以说极难之法门。
他知道自己的老师其实对众生也是一视同仁,和上清师叔的洒脱,随性教导;和太上师叔的自然无为,任由弟子前行寻找道路不同,老师认为天下苍生,各自有其根器,让天才横溢之辈和寻常天赋者用同样的典籍功法去修行,走同样的道路。
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痛苦,一种不公。
因而悟性高绝者有其道路,而性情坚韧者也有其道路。
元始祖炁是用来筛选十二圣真的。
非悟性高绝,机缘奇高者,绝难以走出道路。
因为这一门功法只是只是指出了方向而已。
之前已经赐下了先天三大水属灵脉铸造的剑,又升任了判官和驱邪院干事,还有了《元始祖炁》,这太上丹决反而不好给了,天蓬只好一念显化而来,若是少年道人于《元始祖炁》不能有所天资的话,就把这《太上丹决》给他,让他自己去炼丹。
少年道人果然摇头,道:“很难。”
天蓬大真君温和道:“说说看。”
少年道人将自己的领悟和困惑缓缓道出,天蓬大真君的微笑微微迟滞,最后齐无惑抬手,以先天一炁牵引,于是这本来顺着山势而往下流淌着的溪流竟然就此凝滞了数息,直到齐无惑指决微变,这溪流水势忽而变大,轰然一声往下,这已隐隐超过先天一炁的手段。
少年道人道:“修者求养气圆满取回命宝,而后先天一炁,最终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但是眼下的元始祖炁,却是根本没有五脏五炁之分别,我在想,难道说是要在先天一炁就要做【朝元】这一步吗?亦或者说……人有五脏五炁,是因为人是三生万物,苍生之一,故而有此细分,可是在这一步将胸中五气化作了祖炁,那是否代表着,要逆反先天。”
“化吾为人,为先天所生,非后天所化。”
天蓬大真君讶异许久,而后忽而伸出手按在少年道人脉上。
微有一缕雷霆流过。
可是少年道人身躯上却本能一道白色气机腾起,直接将这一道雷霆吞没。
万物皆祖炁所化。
这一道雷霆竟然硬生生被化去,化作了纯粹的天地之炁。
于是天蓬大真君惊愕非常,道:“你……!!!”齐无惑自己也不解,天蓬大真君却是抚掌笑道:“有趣有趣,你却是修出了些许的门道。”
复又解释:“言说祖炁,便是天下万炁之祖,也就是那一。”
“万物皆祖炁所化,修出此法门,万物雷霆攻你,便如同以三攻一,自是化去无形,此乃是七十二法光之源初,倒是有了这些许的迹象,不过你终究还是自行琢磨,有些东西,大约不甚理解,有何不解困惑之处,皆可以道出。”
天蓬大真君微笑道:“我为你上官,当为汝解惑也。”
少年道人于是将不解之处说出。
大真君以杀戮之名震动六界,但是讲述道法之时也是鞭辟入里,只是讲述些许艰涩的名词,却不会加入自己的解释,为他将这一卷道经讲述一番之后,少年道人闭目许久,天蓬大真君微笑,正要离去,却见那少年道人又睁开眼睛。
“哦?又有什么不懂吗?”
少年道人心神澄澈,回答道:
“我修成了。”
天蓬大真君的神色微怔。
少年道人双目之中升腾一股元炁,自身之炁竟然是猛地汇聚,化作了一种苍茫之感双目苍茫漠然,少年道人眼中,万物都有变化,见大地之炁,见虚空万物,竟是直接以双目看到了这世界之中【炁】的流动。
天蓬大真君抚掌大笑:“半月入门,可也!”
复又抬手让少年道人体内之炁重新散开回到原本人身之炁,嘱咐道:“修行法门,不可能一蹴而就,你既已入门,接下来就是徐徐修行,每日里自当有所精进,等到了你将一身之炁化作祖炁的时候,就会反向温养你的自身,让你的根基恢复。”
少年道人若有所思。
常人修行,取命宝,先天一炁。
而自己所走的道路似乎不同。
是为三才全,元始祖炁。
这样走下去的话,下一步会走到哪里?
正在思索时候,北帝镜微微亮起,是来自于云琴的消息,少年道人看了一眼天蓬大真君,后者微笑颔,示意去看无妨,于是齐无惑选择了开启法咒,却不曾见到那少女模样,而是传来了爽朗熟悉的大笑声音:“哈哈哈哈,无惑无惑,是我,你牛叔。”
“近来可好?哈哈哈,我这里可是过得颇为愉快,最近天庭倒是出了些大乐子。”
“比方说北极驱邪院又出了个双鬓斑白的大杀胚子叫荡魔的,一出山就砍了帝君!”
“嗯?!!”
“无惑你头怎么白了?”
老黄牛的大笑声戛然而止,脑子里面本能浮现出某个联系,一双眼睛就要将少年道人和某个披甲覆面,双鬓斑白的杀星融合起来。
然后脑子里面性灵直接把窜出来的那个念头给掐死!
正要装作无事生,哈哈大笑,就看到镜子里面,一位穿着麻衣道袍,面容温和的高大道人坐在少年道人旁边,临溪观风,闻言抬眸看来,语气温和有磁性,道:“哦?北极驱邪院的什么?”
“当然是杀………”
老黄牛眼睛瞪大,凸出来,头皮麻!
六龙陛左,九虎关中,现三头六臂之威容运七政八灵之洪造。
神光赫赫,常救护于众生;真性巍巍,誓永兴于正道。
帝钟才震,万圣齐临;钺斧轻挥,群魔碎灭!
劈尸千里,斩鬼五形!
“天,天蓬……大真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