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
舱房中，惊讶又疑惑的语气，从男子嘴中脱口而出。
下一刻，万魂幡内，韩瞻的身影若隐若现的漂浮出来。
天璇见状，浑身一颤，恭恭敬敬的垂手站到一边去。
主人身边一直有一位元婴真人的残魂，她和黑王都是知道的。
在玄岩海域那些年，主人专心炼丹不便外出之时，一些事情都是这位韩真人帮忙处理。
不管是自己差点被抓去那一次，还是黑王在玄岩岛上抢夺妖皇遗蜕，也都是韩真人代主人发号施令。
可以说，这位韩真人在某些时候，是可以指挥他们的。
尤其！
元婴期的绝对境界压制，导致哪怕只是一缕残魂，也会给他们这些妖兽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她和黑王也曾好奇，主人以前到底是什么身份？
法力菁纯，堂皇大气，一看就不是什么乡野散修出身。
差遣人做事，井井有条，颐指气使之时也毫不生疏，仿佛自带上位者角度一般。
兼且，还有一尊元婴真人的残魂在一旁相伴。
怎么看，都像是顶级宗门的嫡系真传。
甚至，他们都怀疑，莫非主人真的就是传闻中的元魔宗遗脉？
此刻，罗尘和韩瞻自然不会去理会天璇心中的百般思绪。
罗尘脸色惊疑不定，“那真的是魔气吗？”
万魂幡幡面上，韩瞻苍老的脸庞若隐若现，他蠕动嘴唇说道：“天地有灵，生而有气，谓之灵气。万事万物居于天地间，吸纳灵气，衍化自身之力，成就伟力归于己身之说。”
“但又因为个体的不同，修行方向的不同，衍化的力量也自然千差万别。”
“如我辈人族修仙者，衍化灵气，成就法力。妖族境界高深者，转化灵力，成就妖气。这算是大的分类，往下细数，还有一些特殊的力量。譬如你之前所见的元隐，本体是隐尘沙，非人非兽，似石如妖，转化的力量既像妖气，又像灵气。又好比一些草木成精之辈，拿妖族归纳反而不妥，他们更像精怪，转化来的力量，清灵不浊，与天地极为契合。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族，若能吸收，都是有益无害。从大看小，你擅长用高年份的药材炼丹，实则也是在转化那种力量。”
“山海界中，种族颇多，细数各种力量……”
一席话，从韩瞻口中娓娓道来。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罗尘的问题，反而讲起了各种力量的衍变，区别，以及背后所代表的种族。
罗尘初始有些不耐，但细细听下来，却莫名有了些感触。
他最近就在研究，怎样用人族的修行功法，改造出一本妖修之法，让化形妖修高效率的吸收天地灵气转化妖力。
但其中颇多关卡，哪怕他博览群书，知识渊博，解决起来也颇为吃力。
现如今，听了韩瞻这一番话，一些疑惑，竟然不经意间被解开了。
各种力量，看似诡异莫测，千差万别。
但万变不离其宗，都是汲取天地之力而已。
自己所要做的，就是把一些人族修仙者用来汲取天地之力的工具（功法），改造成适合妖族的工具。
大概就相当于把人拉板车的纤绳，改造成牛马拉车的缰绳？
这个比喻或许不太对，但此时此刻，罗尘也不在意了。
他心中，反而没那么关注那突兀出现的金丹修士“贺元”，而是沉浸在韩瞻的讲述中。
虽然韩瞻如今只是一缕残魂，但他力量的本质却没有变化，依旧是元婴真人。
而元婴真人，在化神大能不轻易出动的情况下，已是此界巅峰！
对方的见识，自不是自己能比的。
甚至说，元婴真人已经具备初窥天地之道，力量本源的资格。
对方口中的三言两语，或许就能解去自己心中的诸多疑惑。
隐隐间，罗尘对接下来要给天璇创造功法这件事，把握更大了几分，甚至他感觉若真能创造出来，对自己也会有不小的好处。
也不知韩瞻知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对罗尘的影响有多大。
亦或者，他是不是借着这件事，刻意把他对力量本质的了解传授给罗尘。
总之，到了最后，话题还是慢慢拉了回来。
“那炼体士，看似和我辈炼气之辈不同，实则转化的罡气，也是灵气的一种表现而已。只不过，中间经历了血肉转化，更注重于肉体，而不是我辈神魂。”
“曾经，炼体士的罡气，也是和炼气士的法力，妖修的妖气相提并论的一种力量，算是比较大的流派，只是后来没落了而已。”
“而在这三大力量流派之外，另有一派，毫不逊色，那便是魔气！”
“此魔气，非是我等平常所谓的邪魔外道。那些邪魔外道，只是行事不正，偏激蛮横而已，掌握的力量，和我们其实没什么区别。而真正的魔气，乃是修魔者菁纯提炼之后，才会衍生的一种力量。”
房间内，隔音阵法之下，韩瞻的声音沧桑且富有韵味。
罗尘冷不丁问道：“修魔者？”
韩瞻点了头，“一个称谓而已，就好比修仙者、修妖者，炼体士一样。不同的地方，叫法不同。你改成仙修、魔修、妖修、体修，亦无区别。”
“倒是我着相了。”罗尘恍然，旋即，他就意识到了一件事，“也就是说，那贺元，就是一名纯正的魔修？”
“对！”
韩瞻语气里带着一丝追忆说道：“我晋升金丹期之时，曾与友人沧泷结伴游历东荒三十六域，有一次就碰巧遇上了一位元魔宗金丹修士，对方身上就散发着那种力量气息。像灵力结合神魂之后衍变的法力，又好像妖兽粗糙提取的妖气，既精巧，又粗糙，战斗之时，这种力量颇为霸道，绝非寻常修仙者的法力可以比拟。”
说到这里，韩瞻下意识看了一眼罗尘。
罗尘挑了挑眉，体内法力微微颤动，有些跃跃欲试。
他现在这一身火属性的法力，乃是修炼《天凰涅槃经》转化而来，同样以霸道著称。
在他有所准备的全力一掌之下，玄岩岛上，包括金螯金甲在内的七大妖王，非死即伤！
哪怕是巫奇那等金丹六层的高手，同样被他一掌轰退至大海之上，要知道，那时候他可才金丹三层。
可以说，罗尘之所以能够越级战斗，法力储量庞大是一方面，质量本身高于一般修士也是一方面。
“也不知我的法力，和那贺元的魔气相比，孰高孰低？”
在罗尘揣测之时，脑海蓦的捕捉到了韩瞻刚才那番话里的关键信息。
不是他和沧泷的关系，这个他早就知道了，毕竟沧泷上人试图渡劫凝婴的时候，就是韩瞻帮忙护道的。
那個信息是“元魔宗金丹修士”！
他脱口而出，“那贺元，不会是元魔宗余孽吧！”
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韩瞻颔首，“整个山海界，以老夫所见所闻，也唯有元魔宗修士可以修炼出魔气来。而且，那般纯正，很显然不是一般的元魔宗修士，唯有三脉中，元魔一脉的嫡传，方有如此造诣！”
得了这个结果，罗尘颇有些惊愕。
自己这一路，都在刻意给外界释放信号，自己是元魔宗修士。
不管是疑似青阳魔火的枯荣火，还是达到万魂幡级别的炼魂幡，都可做他身份来历的假象。
却没想到，现如今真遇上了一位真正的元魔宗修士。
这算不算假李鬼遇到真李逵？
一时间，他脸上的神色颇为精彩。
“你要和那人接触吗？”韩瞻问道。
罗尘沉吟半晌，最后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时机不到。”
“时机？”
“我不知此人性情，来历，行事作风，哪怕观其境界和我差不多，实力方面不怯对方，可冒然接触也不好。先观察观察吧，如果能够通过旁人打听到他的信息，那之后再做决定更好一些。”
此乃老成谨慎之道。
韩瞻也颇为赞同。
末了，罗尘嘴角忽的上扬。
“说起来，有这么一个境界和我相当的高手在，此行不仅安全顺畅了，等到了翡冷城那边，还可以给我打一打掩护。”
……
就如罗尘所言。
因为贺元“加入”商队，接下来的行程的确安全了许多。
倒不是路上没有妖兽。
随着魔宗覆灭，哪怕有新的圣地沧海正道盟出现，可新的秩序终究没有定下。
那所谓连岛结阵之法，也多是庇佑一方，无法覆盖太大范围。
再加上各大势力为了瓜分魔宗覆灭后腾出来的资源，彼此争斗。
也就导致了妖海中的诸多妖兽，侵袭大大小小的仙岛海域。
以前那些炼气修士就可以行走的航道，现如今至少也得有一两位筑基真修压阵，才可通过。
之所以没了妖兽侵袭白家商队，是因为贺元上船后，压根就没有掩饰自己的金丹气息。
一股股的金丹灵压，时不时外放出去，但凡有点灵智的妖兽，都不会主动来碰这个煞星。
没了妖兽侵袭，又不用停靠岸边买卖资源，船上的修士反而清闲了下来。
炼气期修士如何生活没人在意。
而作为中坚力量的七个筑基真修，在白翔主持下，时不时聚在一起交流修炼心得。
这一日。
船上一间偏厅中，帘幕摇晃，觥筹交错。
几位筑基修士共聚一堂，聊着一些荤素不忌的话题。
若有外人细听，就会发现压根不是什么修炼心得。
实际上，修士之间相处就是这样。
哪有那么多修炼心得可以交换的？
真正重要的修炼经验，那都是自家的核心，在不付出一定代价情况下，没人愿意拿出来交换。
在初期几次交流后，后面就不会继续这种交流。
毕竟只是筑基期，还积累不了太多修炼经验。
此刻他们一群人，聊的是天南海北的风土人情，讲的是哪座大城有优质炉鼎，偶尔谈及更高境界的修士，也多是仰慕向往。
忽然，有人把话题引到了罗尘身上。
“那罗海道友，是否有点太不合群了。这小半年，我们也聚了四五次了，他一次也不参加，莫非是看不起我等？”
“看不起？他不过筑基初期，哪来资格看不起我等。”
“也不是这么说，当初贺元上人上船那一战，我留意了一下罗海道友的手段。一柄上品飞剑，在他操控下，如臂指使，威能完全不逊极品法器。依我看，他还是有些手段的。”
“就因为这，然后就不来参加我等聚会？”
“陈道友此言差矣，或许只是人家孤僻呢？”
“孤僻？”
坐在上首的白翔摇了摇头，他记忆里的罗海可一点也不孤僻。
交流次数虽不多，但很显然是一个人情练达，知晓世事的存在，也就是胆子大了点，敢在筑基初期境界就游历四方。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上了船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谢绝任何交流。
就连他的那个侍女，也几乎从不出门。
要知道修士虽然筑基之后，可以做到长时间辟谷，可若不在闭关修炼状态，也会时常走动的。
很显然，一艘商船并不具备闭关修炼的条件。
那罗海天天闷在房间里，到底在干什么呢？
这个疑问，没人回答他。
讨论的话题，也慢慢从罗海身上划开。
有人聊到了接下来的行程。
半年时间，在全速行驶，不考虑商业活动的情况下，冷光岛已近在咫尺。
那传闻中有元婴真人坐镇的翡冷城，要举办大型交易会，彼时必然会有无数珍惜资源汇集。
其中，说不定就会有他们这些人需要的修炼资源。
甚至，结丹资源，也有很大可能出现。
来都来了，到时候大家必然要去观摩一番的。
当然，这是小有身家的人才有的想法。
而对于聚会中，那两个散修筑基来讲，他们聊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们想投靠贺元上人？”
“是啊，贺元上人孤身一人，座下无人差遣，我们投靠过去，他应该不会拒绝。”
“可听说他乃是元魔宗修士，难道你们就不怕……”
“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可是圣地嫡传！而且，我听说，贺元上人此去，是要寻那血魇魔罗，重振魔宗荣光。若我们此时加入他麾下，那便是雪中送炭。若未来此事真成了，我等亦有从龙之功。不说什么作威作福，可至少一份结丹机缘，总会有的。”
“相比飘零四方，为修行资源发愁，不如投靠一方。毕竟，我俩不像你们，背后有家族依靠。”
“陈道友，王道友，你们这打算，说得我都有点心动了。也不知贺元上人收不收我们这些家族修士？”
“此事易也！我们俩打算在下船之前，拜见上人。到时候他若收下我们，我们自会替伱问问。”
“如此，便多谢了。”
因着这个话题，众人又聊起了魔宗往事，以及魔宗覆灭后，散落在外的大大小小势力，一些出名的人物。
而在一间舱房内，罗尘缓缓睁开了眼。
之前他和韩瞻就推断出了贺元乃是元魔宗三脉之一的元魔一脉。
传闻，此脉地位极高，犹在炼魂、血神两脉之上。
如今看来，他们的推断是没错的。
那贺元，还真是。
就连行事作风，都比另外两脉要张狂许多。
一说就是要找身为元婴期的血魇魔罗合作，重振魔宗荣光。
压根不考虑自己的境界和血魇魔罗差距有多大！
这些筑基修士所讨论的话题，哪是那般好打听到的，分明是贺元故意泄露出来的，好让这些筑基修士纳头就拜。
想来，这些人投靠过去，贺元必然不会拒绝。
“不过这些事情，当前都跟我没关系。”
罗尘摇了摇头，将思绪收回，放到了眼前密密麻麻的宣纸上。
其上，记载了无数文字。
这些，都是他半年之功。
在得了韩瞻刻意的指点后，他明晰了力量本质，万变不离其宗的道理，因此推衍进度大大增加。
那些一阶、二阶的功法，都被他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现如今，已然开始最后的收尾工作。
静心凝神，罗尘于一张宣纸上，落笔著书。
其上文字，简单直白，却蕴含莫大道理。
若幽泉在此，只看一眼，便会升起似是而非之感。
无他！
因为这一段，罗尘已然开始融纳《天凰涅槃经》的一些精华之处。
在他看来，《天凰涅槃经》与其说是人族修炼功法，反而更像是妖修之法。
虽然主要是修炼火属性的法力，但其中一些特点，分明也符合妖族体魄。
若自己能够将其特点融进新的功法里面，即便创造出来的功法品阶达不到四阶，但绝对也是一本不差的三阶妖修之法！
甚至说，还要比鹤清子那种强行修炼合欢宗功法，还要更加契合天璇斗鸥！
……
时间缓缓流逝。
自罗尘从飞燕群岛离开，眨眼间已过七个月。
时节也从春季，走到了炎炎夏季。
而白家商队的商船，也终于停靠在了一处巨大的海湾码头处。
码头之上，热闹繁华，喧嚣盈天。
大船之上，诸多压抑了半年的修士，也忍不住兴奋高呼了起来。
到了，终于到了！
而在那间安静的舱房中，眼眶充满血丝，头发散乱的罗尘，捧着三张薄薄的宣纸，也忍不住低呼一声。
“成了，终于成了！”
万魂幡中，韩瞻浮现，一脸惊讶。
天璇推门而进，欲要禀告抵达目的地。
但见着罗尘那欣喜若狂的神色，他们也都明白了一切。
韩瞻惊讶道：“你真的创造出来了？”
罗尘哈哈一笑，随手将三张纸抛向空中。
一朵青焰浮现，宣纸顿时化作灰烬。
“我说成了，岂能有假！”
“天璇，从此之后，你大道可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