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找到证据,洗脱你大哥的罪名?”才进了彩云映日的主屋大门,葛氏就着急忙慌地问。
春荼蘼一路走来,现安国公府对白敬远命令的执行度真的很彻底,整个院子就没有一个人影儿,就连葛氏给儿子送饭,也是亲自提着食盒。她身边侍候的丫头,都守在院门外十几丈的地方,规规矩矩地站着,一点声响也没有出。
距事已经两天,整个安国公府死寂一片,别说聊闲话的了,下仆们比平时的话都少。
春荼蘼很满意,因为不乱起来、不闹起来,伤害才可不再加深。对方要想再混水摸鱼也不行的,因为水清啊。而且自己这边平静,外头的谣言也会慢慢平息下来。
“没有。”春荼蘼摇头,
葛氏目光闪烁,“是二伯娘心急了,时间还短,哪可能这样快解决。”她嘴上说得客气,其实却在怀疑春荼蘼没有尽力。
不过她怎么想,春荼蘼真的无所谓,为了白相,这点吃力不讨好的事,她做得心甘情愿。
“大哥,那天祖父问话,妹妹没有听得太清楚,想再问一问,大哥和那个拓拔管事,是如何认识,如何合作的呢?”
“他本是大公主府的管事,帮大公主管着几间私产铺子,却并不是最得用的。”才两天时间,白毓秀已经明显憔悴了,不仅眼眶深陷,气色也十分不好,平时的贵公子气息,如今也消失无踪,真像掉了羽毛的孔雀似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但罗斐然与他很是说得来,就求大公主给了拓拔放良文书。”
“他今年多大年纪?”
“三十二岁。”
“昨天我去公主府,大公主说,拓拔不是内务府拨给她用的人,也不是专门负责皇庄的积年老人,而是后来买的。想来大公主成亲才四五年,拓拔被买时都二十七八了,这种情况倒是少见。”谁家买奴仆不是买年纪小的,签死契。尤其管着财物这一块儿,就算不太得用,也是用家生子或者知根知底的才能信任。
拓拔以一个半路买的成年男子之身,却被大公主所用,并且接触到核心事物,后来又被罗斐然看中,可以说,绝对是个不简单的人,或者做了不简单的事。
“听罗斐然说,他原是胡人商队的奴役,大公主有一阵子想与胡人做生意,看他精明,就买到了身边。大公主虽然得到很多赏赐,又有封地食邑,但任多少银子也架不住挥霍豪奢,所以用钱的地方多,又特别喜欢各色珠宝,公主府的账目,有时候甚至入不敷出,于是,她私下有不少生意。我觉得,皇上必定也是知道,只是装不知情罢了。到底,做买卖也不犯法。”
“另一层意思是说,拓拔是从胡人商队所出。这种商队走南闯北,其行迹不可查。所以拓拔的身世和经历,就斩断在入公主府之后,其他无从考证。是吗?”
“是。”白毓秀低下头,喃喃地道,“我也觉得一个胡人不可靠,可那艘船上的货物大部是杜罗两家的投资,用人方面,自是罗斐然说了算,我只是……我只是收小利的,做不得主。”
“大哥为什么说胡人不可靠?”春荼蘼反问。
白毓秀一愣,不知这位六妹妹是什么意思。
“胡人之中,有的是英雄好汉,也有的是诚信良民。胡人有好有坏,咱们大唐人也是有好有好。穷人有好有坏,难道富贵人家不出恶徒吗?妹妹是说,拓拔管事并非因为血统身份而不可靠,而是因为你们不了解他的底细,却贸然用之。”
“罗斐然信他,我……也就信了。”白毓秀又结巴一句,然后抬起头,诚恳的地说,“六妹妹,我是好心,想为咱们国公府做点事。你知道,祖父清正,家中虽有田产,但无余银,有时候逢到需要大笔开销的情况,我看母亲精打细算,实在也是心疼。”
他这样一说,葛氏就抹起泪来。
春荼蘼无语之极。
从现代到古代,总是会遇到这样的事,这样的人,明明做错事,却哭哭啼啼的,还委屈得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受害者呢。就不能冷静理智些吗?既然事已经出了,后悔没用,难过也没用,只有解决它,才是正理。
“那拓拔长相和身材如何?”
白毓秀又是一愣,显然仍然不明白春荼蘼为什么要这样问。
“大哥不是连见也没见过拓拔吧?”
“自然是见过的。”白毓秀连忙道,“此人相貌甚是俊伟,身材也雄健,倒是少见的美男子。”
这就是了。春荼蘼心下了然。
大唐对男人的审美,不像后世中,讲究温润如玉,不是什么潘安宋玉类的斯文型,而是对高大魁梧,面目深刻的男人比较推崇赞赏。春村虽然性格厚道开朗,但长相就是这一类,所以大公主才爱慕,想尽办法将身嫁与。
不过,大唐公主爱养面这一点,本朝没有听说,但韩谨瑜显然是不甘人后的。那拓拔以近三十的“高龄”被买下来,才不是因为他会做生意,而是因为在那一方面的“才能”。后来韩谨瑜肯给他放良文书,许是腻了,干脆扔掉,以后再换一个。拓拔和罗斐然能谈得来,指不定是因为两个地位相同,是同“人”兄,都是满满荒唐事,一把辛酸泪。
对这样的男人,大公主那种草包自然不会调查他的来历,也就是说,拓拔在此案中,会是个谜,而且无解。
“帮大哥联络长安的商号都是拓拔经手?也是他跟着船吗?那么,船到东瀛后,装什么货物回来,大哥可知道?”
“是拓拔经手的。”白毓秀点头,“我本说,给他介绍几个大家子弟,有钱大家赚呀。可是他说,此船是已倒台的杜家与罗家牵头,怕给上头的人知道,又生事端,不如悄悄完了这趟海运生意,以后再不沾手。我一想,他说得也对。我认识的人,哪个不是高门贵族的子弟,家中都有朝廷大员在,万一说漏了嘴,到手的银子就飞了。”
“大哥就没听说过海运有风险?”
“自是听过,但这艘船据闻已经往返文登与难波之间多次,没出过事。再者,有道是富贵险中求,没有风险,也没有这么大利润。我只是没想到,拓拔之前联络的都是小商人家,而且采取了威逼利诱的手段,强迫人家入股。最后,血本无归,还竟闹成这样。”
说到这儿,白毓秀流下痛悔的眼泪,“当初是他跟着船走的,我以为更是万无一失。至于说回来装什么货,他也说到了那边自会斟酌,让我相信他。毕竟隔着海,也不知那边什么东西是大唐这边没有的,认准了货物,才能赚得更多。”
“大哥就这么信了他?”春荼蘼隐隐约约有些生气。这也太轻率了。幸好白家没交到他手里,不然被他转手卖了,他还得嘻嘻哈哈帮人家数钱。
“罗斐然信。”白毓秀的头都快垂到膝盖上了。
葛氏看着心疼,一把搂过儿子,对春荼蘼抹泪道,“你大哥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心是好的,一点防人之意也是没有。”
嗯,我只知道,我来府第一天,他就想摔我个嘴啃泥。表面上,他还一脸云淡风轻。这样的人,无论如何想象不出会全心全意信任一个外人。整件事,都透着股诡异感。
但,这种疑惑不能说出口,只能忍下去。
不过这番谈话倒引出不少事实和疑点,她回去想一想,定能抓到些线索。可惜啊,拓拔已经随海难而死。他是最重要的证人,也是所有矛盾的焦点,人就这么没了,公堂上打起官司,真不好办。
“六丫头,你一定要帮帮你大哥啊。”葛氏心机重,而且以己渡人,总觉得春荼蘼这么平静的模样,是因为没有真正尽力帮助。却不知越是这样的事,就越要冷静才对。
“我知道,你大哥以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遇到大事,还是自家亲骨肉才靠得住的。”
“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春荼蘼说着,心中不禁有些厌烦,再看葛氏还一脸担忧的样子,心头火蹭一下冒出来,情绪根本控制不住,笑着就说了一句,“自家亲骨肉,自然是要互相帮忙的。可是,大哥早知道罗斐然是大公主的入幕之宾,我帮着春老将军的儿子春村打和离案时,大哥居然能一声不吭,不肯提供半点证据啊。”
葛氏和白毓秀的脸,瞬间都涨得通红。白毓秀嗫嚅着说不出话,只一揖到地,“妹妹原谅哥哥,是之前哥哥糊涂,这次还请妹妹不记前嫌。”
“自家人,没有隔夜仇。所以,二伯娘和大哥不必再说客气和拜托的话,不然,反倒让我无所适从了。我自然会想办法让大哥脱罪,至少是轻判,请二伯娘和大哥放心。”
说完,春荼蘼向葛氏施了一礼,“还有不少事要调查,我先走了。二伯娘不用焦急,有了任何消息,不管是二伯父的也好,大哥的也好,祖父一定会通知的。”
出了彩云映日,春荼蘼深呼吸好几次,才把胸中的郁闷一扫而光。
她烦死了这个案子,一文钱不赚就算了,还得让人种种怀疑。真想甩手不干,可是又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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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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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