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绾的问题翠翘还真回答不上。
她想了想说道:“公主,奴婢觉得您这样的安排就很好。具体让陈令昂何时进宫,太后娘娘并没有交代过。”
“好,本宫知道了。”
沈云绾点了点头。
一路无话。
鸾轿很快便抵达了坤仪宫,经由太监通传后,沈云绾跟在翠翘身后,缓缓走进坤仪宫。
走进大殿,只见郑太后穿了一身家常的衣服斜靠在罗汉榻上,头发松松地挽了一个倭堕髻,用青玉簪简单地固定住,除此之外,身上再无任何首饰。
在郑太后旁边也坐着一个妇人,和郑太后的年纪不相上下,却是一身截然相反地打扮。
只见对方穿了一件绣着凤穿牡丹图案的杏黄色宫裙,头上戴着金镶宝钿花鸾凤冠,金冠上镶嵌的红蓝宝每一颗都有莲子米大小。
她耳朵上坠着东珠耳坠,胸前戴着百宝璎珞,就连额头戴着的镶花攒珠抹额都价值不菲。
若是一般人做这样的打扮,只会被珠宝盖住自身的光芒,沦为展示珠宝的架子。
可是到了妇人身上,再华丽的珠宝都变成了她的陪衬,所有人第一眼注意到的,仍是她的雍容典雅,仪态万方,还有她高贵、肃穆的气势。
即便此刻,她满月般的面庞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蚕眉凤眼温和地弯着,仍是令人生出凛然之感。
这人赫然便是淮安大长公主!陈国公夫人卫心兰的生母!
沈云绾曾乔装成卫心兰的婢女,与淮安大长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因此,一眼便认了出来!
淮安大长公主身为宸王一派,为何会突然前来坤仪宫?
沈云绾心思电转间,身姿优雅地向郑太后行礼:“义安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云绾,快来见过淮安大长公主。”
郑太后看到沈云绾出现,不自觉地笑眯了眼睛。
沈云绾行礼如仪:“拜见淮安大长公主,恭祝大长公主福寿安康。”
“好孩子,快快起来。”淮安大长公主连忙虚扶了一把,“怪不得太后娘娘对你赞不绝口,本宫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有见过这么标志的女孩。”
这淮安大长公主为人肃穆,看起来是个清冷性子,说的不好听点就是目下无尘,可她待自己却很和蔼。
沈云绾藏住眼里的思绪,笑吟吟地起身:“承蒙大长公主厚爱,云绾不过是蒲柳之姿,让您见笑了。”
“小小年纪就这般谦逊,皇嫂,你的眼光比我好多了。”淮安大长公主忽然叹息了一声。
然而,郑太后就像听不出来似的,冲着沈云绾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不怕你笑话,云绾这丫头哪里都对我的脾气,恍然间啊,我竟在她身上看到几分我从前的影子。”
郑太后笑着对淮安大长公主说了一句,目光随之落到了沈云绾的身上。
只见郑太后笑眯眯地说道:“你怎么选在今天进宫?哀家记得,今天是沈尚书的千金和镇北侯府世子大喜的日子,难道沈家没有给你下帖子?”
郑太后不等沈云绾回答,目光突然转厉:“还是说你没收到请帖?沈家竟敢不把你放在眼里,他们眼中还有没有哀家!”
沈家的喜宴,云绾可以选择不去,但沈家却不能对云绾不敬!
沈云绾连忙解释:“太后娘娘,您也知道我跟沈家的恩怨。沈家虽然给我下了请帖,可我在尚书府待的不自在,便提前退席了。”
“亏沈正青还是礼部尚书,让客人待的不自在,说明他招待不周,是他这个主人的过错!”
太后凤眼微寒,朝着下头喝道:“阿柳,传我懿旨,问问沈正青的夫人是怎么待客的!”
“太后娘娘息怒。”
柳姑姑跪在地上:“不是奴婢帮沈家说话,但今天是沈家的大喜之日,您若现在下懿旨申饬,一些不明内情的人说不定会认为公主殿下气量狭小,传出去,也有损公主殿下的声誉。”
“皇嫂,柳双说的也有道理,这世道自来就对女子严苛,您是为了给这丫头出气,别人会当成这丫头是进宫告状,还以为这丫头对楚明轩旧情难忘呢。”
淮安大长公主也跟着劝道。
郑太后皱了皱眉,脸色仍是有些不悦:“罢了,就先饶过沈家一回,下次若敢再犯,哀家加倍责罚。”
“太后娘娘英明。”柳双松了一口气,默默退到了郑太后身旁。
郑太后轻轻拍了拍沈云绾的手:“下次这种没意思的宴席,你大可不去。谁要是敢为难你,让他来问哀家。”
“多谢太后娘娘给云绾撑腰。”
沈云绾明眸弯弯,一副乖巧、听话的神态。
郑太后即便知道这只是她的假象,依旧爱极了她的这副娇态。
若是自己那个可怜的女儿还活着,大抵就是云绾的这副模样了。
郑太后压下心头的一丝悲伤,抚了抚沈云绾的发丝,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对着自己的孙女。
“哀家知道你,轻易不肯进宫,说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淮安大长公主将郑太后的神色、语气尽数看在了眼中,眼底有着一抹深思。
以前就听说过太后对这位义安公主宠爱非常。可百闻不如一见,太后分明是把义安公主当成了她的亲孙女。
不,可以说,就连嘉柔和晋阳这两个亲孙女,恐怕都不如沈云绾在太后心中的地位。
据自己所知,自己这位皇嫂的心肠比男子还要硬,这后宫里头不得宠的嫔妃们,哪个不是变着心思讨好,可她从来都是不假辞色。
怎么对沈云绾就如此例外呢!
“太后娘娘,云绾这次进宫就是想让您帮云绾做主。”沈云绾的声音打断了淮安大长公主的思绪。
她忍不住精神一振。
“哦?你告诉哀家,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别怕,不论是谁,哀家都会为你做主!”
郑太后的声音凌厉异常,一双凤目之中更是杀意乍现。
沈云绾咬了咬樱唇,看了一眼淮安大长公主的方向。
郑太后顺着沈云绾的目光看去,眼底一闪,温声说道:“你尽管说,大长公主不是外人。”
淮安大长公主今日进宫是有求于郑太后,闻言,立刻说道:“皇嫂,她小女孩家年轻面嫩,我在这里,她怕是不好意思,不如我先回避一下。”
“皇妹跟我客气什么。你我姑嫂这么多年,还用如此见外吗?”
郑太后抬了抬手,阻止了淮安大长公主起身的动作。
淮安大长公主本来就只是做戏,闻言马上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皇嫂既然这么说了,我听皇嫂的。义安啊,皇嫂待你跟自家晚辈一样,我也不见外了,叫你一声云绾可好?”淮安大长公主打蛇随棍上,一副熟稔的语气。
沈云绾微垂了目光,柔声道:“大长公主,这是云绾的荣幸。”
“好,女孩子家就是要大大方方的,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若是皇嫂不方便出面的,就由我代劳了。”
两个人一个有心接近,一个有心逢迎,关系瞬间便热乎了起来。
郑太后笑吟吟地瞅了沈云绾一眼;“还不谢过大长公主,有些地方……她出面,比我都有用。”
郑太后的话里头暗藏机锋。
淮安大长公主尽管听了出来,却不能往心里头去。
她很清楚,从她踏进坤仪宫的那一刻,就已经落了下乘。
“云绾谢过大长公主。”
沈云绾站起身,屈膝跟淮安大长公主道谢。
这次,淮安大长公主亲自将她托起:“乖孩子,快快起来。”
沈云绾坐下后,白玉般的面容露出了一抹委屈的神色。她说道:“太后娘娘,云绾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劫匪……”
“混账!京兆衙门是不是没人了?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敢当街抢劫!”
郑太后愤怒地摔了手里的茶盏。
坤仪宫的宫女、太监全都身形一矮,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
“云绾,你难道没有亮明身份吗?哀家就不信,他们敢对公主动手!”郑太后声音含怒。
“太后娘娘,我的婢女见势不妙,跟贼人表明了身份,可那些贼人毫无畏惧,还想……”
沈云绾轻咬了一下樱唇,脸上欲言又止。
郑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真是丧心病狂!”
她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见状,淮安大长公主挑了挑眉:“皇嫂,你先不要动怒,我倒觉得,此事透着一股蹊跷。”
“哦?”郑太后看向淮安大长公主。
“皇嫂不知,这京城中的地痞无赖一直是衙门的常客,以这些无赖的精明,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云绾既然亮明了身份,若是以往,恐怕他们早就四处逃窜了。”
“太后娘娘,大长公主,我当时便是这样想的。于是,我便带着婢女下了马车,试探了一番,结果……”
沈云绾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双清澈如水的明眸浮上了熊熊的怒火。
“这些贼人之所以拦住我的马车,还对我污言秽语,都是因为他们受人指使。那人买通了贼人找我麻烦,就是为了演上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好个无耻之尤的畜生!”
郑太后气坏了,胸口不断起伏:“你堂堂公主,他是是什么身份,也配打你的主意!真是该杀!云绾,你知不知道这个畜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