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骁常常会想,若是母亲能够顽强一些,不把名声看得那么重,即使他们还是会被赶出去,那么自己也不会在丧父之后便经历丧母之痛!
这段往事,邓骁不止一次地告诉过女儿,就是希望她以后遇到坎坷,是奋起求生,而不是一死了之,让亲者痛仇者快!
可是女儿竟然说出这种话。
“义安公主,是末将没有教好女儿!”
邓骁一脸愧色,朝着沈云绾的方向一揖到底,竟是行了叩拜的大礼。
“父亲!”邓长宁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那些话有多离谱,看着父亲这样,比父亲打她一巴掌还要难受。
她连忙去搀扶自己的父亲。
“做错事的是女儿,爹,您快起来!”
然而,邓骁却是纹丝不动。
“养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有教好你。”
沈云绾现在终于知道了,萧夜珩为什么会这么笃定,自己见到邓骁,一定会对他心生好感。
“邓将军请起,本宫当时打过邓小姐耳光,这件事便过去了。”
沈云绾并不会为自己的那一巴掌道歉,邓长宁出言侮辱自己,那一巴掌是她该得的。
但她也是真的从邓骁这个做父亲的身上感受到了对方浓浓的歉意和愧疚。
“多谢公主殿下宽宏大量。”
邓骁站起身,虎目一厉,看向自己的女儿:“跟公主殿下道歉。”
这一次,邓长宁不敢再硬顶着了。
她冲着沈云绾福身一礼,羞愧得都要哭出来了:“义安公主,臣女言语无状,请公主殿下宽宥。”
沈云绾虽然对邓骁非常欣赏,但也只限于邓骁,还无法“移情”到他女儿身上。
“邓小姐起来吧。”
邓长宁闻言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觉得丢脸极了,看都不看自己的心上人,眼中泪光闪闪,捂着脸跑开了。
“这个死丫头,太没规矩了!”
邓骁气了个倒仰。
虽然沈云绾没有多说,邓骁已经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
恐怕是这丫头在宫宴上看到义安公主,发现对方如此美貌,自惭形秽又心有不甘,才会尾随义安公主前往公主府,去寻人家的晦气。
没想到这个义安公主也是个狠角色,直接叫来了谨王殿下,然后就被谨王殿下“送”回府。
真是……
又鲁莽又傻缺!
邓骁一阵头大。
女儿留下的烂摊子,自己还要收拾。
“王爷,末将有罪,实在不知道小女如此大胆,居然敢在门外偷听,都是末将教女不严,才会给公主和王爷添麻烦,请王爷责罚。”
“邓将军,本王现在无官无职,怎么敢责罚于你。”
萧夜珩语气淡漠,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庞不辨喜怒。
邓骁心中一凉,知道王爷这是大动肝火,不敢掉以轻心,赶紧跪地请罪。
“王爷说笑了,就连末将这个消息不灵通的都收到了消息,王爷很快就会官复原职。末将还是您麾下的兵,您要是管不了末将,还有谁能管?”
邓骁的性格胜过其女太多了,能屈能伸。
由此也可以看出,邓长宁在家中想必极其受宠,才会养成天真、莽撞的性子。
这种让人艳羡的父女之情,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沈云绾都没有体会过。
此刻,她竟有些羡慕邓长宁了。
“邓将军,本王希望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萧夜珩虽然没有原谅邓骁,却给了邓骁一个考察他的机会。
邓骁听到之后心中大喜,就差感激涕零了。
“多谢王爷开恩!”
“王爷放心,末将一定会对小女严加管教的!”
邓骁忍着心头的不舍说道:“末将一定会尽快给小女订下婚事……”
“那本王就等着邓将军的喜酒了。”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萧夜珩的回答堪称冷酷。
沈云绾虽然不喜欢邓长宁,但是还没有恶毒到要去逼迫一个女孩匆匆出嫁。
她忍不住开口:“邓将军,这婚姻大事还是仔细些得好,需要多方考察,万一邓小姐所嫁非人,岂不是成了一双怨偶。”
邓骁前一瞬心头还在滴血,下一秒便如闻纶音。
这位义安公主真是心胸宽广,不仅没有落井下石,还不计前嫌,帮着自己的女儿跟王爷说好话。
邓骁一脸感动:“义安公主,末将惭愧……”
萧夜珩嗤笑了一声。
“邓将军这是给自己找台阶?”
邓骁被萧夜珩戳破了心思,挠了挠头,马上就要半百的男人,一张紫棠色的脸庞竟是浮现出几分腼腆的神色:“王爷目光如炬,末将的小心思都让王爷看透了。”
沈云绾在心底笑出声。
这邓骁可真够滑头的,他都这么说了,萧夜珩还能追究到底吗?
那也太严苛了。
“既然事情解决了,本宫就先走一步。谨王殿下和邓将军慢慢聊。”
沈云绾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笑场。
“公主殿下留步,不如公主殿下用完晚膳再走。末将这就去叫夫人来作陪。”
“不必了。”
沈云绾和萧夜珩同时脱口而出。
这种默契让邓骁的眼珠转了转。
在外人面前,沈云绾只好等着萧夜珩先说。
没想到,萧夜珩居然不掩饰两个人的关系了。
“义安,你等一下,有件事,需要你一起商量。”
萧夜珩虽然说的是“义安”两个字,但那双深邃的墨眸却在无声地诉说着“绾绾”。
这家伙,就算邓骁已经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了,但自己和他尚未成婚,他居然也不掩饰一二。
“是啊公主殿下,末将现在心里愧疚极了,请您留膳,也好让末将以表歉意。”
邓骁现在正愁找不到法子讨好谨王殿下呢,因此赶紧帮着谨王殿下说话。
“那好吧。”
沈云绾猜到萧夜珩一定有正事,正事要紧。
两个人还有孟池一起跟着邓骁来到了书房。
这一次,邓骁将窗户全部打开,朝着门外的人吩咐:“都站远一些,要是小姐再跑来偷听,你们也不必在府里头当差了!”
“是,大人!”
下人们神情一凛,默默离书房远了些。
见状,萧夜珩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邓骁挠了挠头,露出尴尬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说道:“不知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军中现在如何了?”萧夜珩直接切入了正题。
邓骁正色道:“自从王爷走后,您留下的势力便被残存的厉害,我们这些人更是分散到了不同的地方,现在军中大部分都是宸王殿下的人。不过……”
“不过什么?”孟池是个急性子,追问道。
“不过,卫家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看似和宸王一派亲近,但是有些军令,卫家又保持反对的态度。连末将也闹不清卫家人是怎么想的。”
邓骁说出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在京城中的感受。
“末将进京之后,根据末将观察,发现宸王一派和卫家走得很近,陈国公的妻子更是卫氏之女,还是淮安大长公主的亲生女儿,所以,末将也闹不清卫家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卫家人是怕自己的势力会被宸王架空吗?”
“卫家的反应你不必在意。”萧夜珩淡淡道。
邓骁皱了皱眉,谨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上位者的吩咐,有时候只需要你去执行,而不是非要去追根究底。
闻言,邓骁点了点头:“末将明白了。”
“另外,今年朝廷拨下来的军饷有没有按时派发?银两足数吗?”
这是萧夜珩最为关心的问题。
邓骁听后,脸色有些难看。
他的目光流露出一丝阴沉:“王爷,既然您问起,那末将便一五一十地说了。今年拨下来的军饷一共是白银八十万两,可是真正落到军中的,层层盘剥下来,就只剩下了半数!更可恨的是,军饷是先紧着宸王一系和卫家一系,不瞒王爷,我麾下的将士们,直到现在还穿着去年的军服!”
“混账!”萧夜珩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他这一掌用了十分的力气,只见鸡翅木的桌子隐隐出现了一道裂缝。
“本王会赔你一张桌子。”
萧夜珩见状皱起眉,心中仍是余怒未消。
邓骁和孟池两个人更是噤若寒蝉,全都低下头,不敢与萧夜珩对视。
只有沈云绾敢迎上萧夜珩的目光,只见他眼中寒意森然,隐隐的威势压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谨王殿下,你现在发怒也于事无补,还是想想,该如何让这件事上达天听吧。”
沈云绾说完,目光落在邓骁身上。
“本宫相信,这段时日,邓将军一直在为此奔走,不知道邓将军有没有收获?”
有了义安公主去趟火,邓骁不由松了口气。
他方才一直憋着呼吸,此刻长吁了口气,说道:“公主殿下猜的不错。末将自从进京之后,一连拜访了许多府邸。前日,末将刚从兵部尚书的府邸出来,但是,情况不容乐观……”
“情况不容乐观?”
萧夜珩讽刺地掀了掀薄唇,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看来他们决心要让边关将士忍饥受冻了!”
看来自己的蛰伏让这些人变本加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