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池捏紧了手中的名单,望着自己的这位昔日同僚:“张瑛,王爷待你不薄,你这样做,对得起王爷的栽培吗?”
张瑛原本在屋里喝酒,看到孟池进来,不由堆起了笑意:“孟老弟,你来得巧,我刚开了一坛二十年的金华酒,咱们哥俩一块喝上一杯。”
张瑛话音刚落,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只见孟池凶神恶煞地冲了上来,不等张瑛反应,便一把夺了他的酒杯,将他反剪手臂,按在了酒桌上头。
张瑛没料到孟池突然翻脸,刚要发作,耳边便传来了孟池的诘问。
张瑛还想狡辩,然而,在对上孟池愤怒而又痛心的眼神后,神情浮现了几分颓丧。
张瑛了解孟池,对方重情重义,如果不是他掌握了证据,是不可能流露出这种眼神的。
“我以为我掩藏的很好,这两年,也就只给宸郡王传递过一次消息,我是如何暴露的?”
让张瑛就这么认命,显然他并不甘心。
“你这些话,还是留到王爷面前说吧。”张瑛的狡辩,孟池一个字都不想听。
然而,张瑛仅是其中一个,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沈云绾陪着萧夜珩用完晚膳,和萧夜珩相对而坐。
两个人面前摆放着一张棋盘,上面的黑白棋子星罗棋布,黑子呈包围之势,白子还在负隅顽抗。
沈云绾拈着手里的黑子,马上就要成为赢家,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她皱着眉,一副冥思苦想的神情。
“你是从第几颗棋子开始给我让棋的?”
自己也太笨了,居然下到现在才发现,萧夜珩不仅手下留情了,还在想法子让自己赢。
萧夜珩没想到自己已经做得足够隐蔽了,然而还是让对方发现了。
他薄唇微掀,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绾绾真是聪明,我的这点招数完全逃不过你的法眼。”
萧夜珩只是想哄沈云绾开心,看来并不成功。
“下次不许再让着我了。”
沈云绾又不是输不起的人。
她将手里的棋子丢在棋盒,屋外忽然传来翠屏的声音:“王爷,王妃,孟大人让人传话,张瑛趁他不备,一头撞在了石墩上,现在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张瑛?沈云绾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她在名单上见到过这个名字。
沈云绾下意识地望向萧夜珩。
只见萧夜珩的剑眉微微蹙起,墨眸染上一抹冷色:“他以为他死了,就能让他的家小脱罪吗?”
寒凉的语气让人心惊。
沈云绾听出了一丝不对劲,能让萧夜珩这般愤怒,说明张瑛曾经深受他的信任,所以他才无法接受张瑛的背叛。
沈云绾不由上前一步,走到萧夜珩身后,一双素手帮萧夜珩揉按着微微绷紧的双肩,柔声道:“人心易变,大浪淘金,你又何必生气。虽然你身边有这种蛇鼠两端的小人,可也有孟池、卢晗之这样忠心耿耿的属下,还有邓骁,他可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到你身上了。”
“绾绾,我没事。”萧夜珩抬起手臂,手掌覆上她的柔荑,朝着她回眸一笑。
“张瑛曾经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绾绾,一时之间,我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置他。”
“还是先去看看吧,在你下决定之前,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我不想让他影响你的决定。”
沈云绾从萧夜珩的掌中抽回手,转身去拿自己的药箱。
见状,萧夜珩目光暗了暗,情不自禁地走到了沈云绾的身边,将她抱入怀中。
“绾绾,不必如此,你是谨王妃,张瑛还不配你救治。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的死来影响我的决定。”
沈云绾知道,在萧夜珩心里,有着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想让他立刻转变思想是不可能的。
沈云绾皱了皱鼻子,语气带了几分撒娇:“夫君,我是一个大夫,在大夫眼里,众生平等。”
萧夜珩闻言,眼底的冷意消散了几分,他无奈地一笑:“就这么想去?”
沈云绾立刻点点头。
见状,萧夜珩妥协地牵起她的手,朝着屋外吩咐:“来人,带路。”
两个人跟着侍卫来到了前院的一间厢房内。
孟池脸色难看地守在屋子里,听说谨王和谨王妃驾到,“嗖”地弹起身,快步迎了出去。
“属下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免礼,人怎么样了?”
沈云绾好奇地问道。
王爷还没有发话,王妃便抢在王爷的前面说话。院子里的侍卫们眼底闪过了一丝异色。
然而,这些人等了一会儿,都没有等到谨王做出反应,可见对王妃的疼爱和纵容,侍卫们心里头对王妃的尊重和忌惮又加深了一层。
孟池很清楚王妃在王爷心里的地位,因此,他是在场之人里唯一不觉得奇怪的。
听到王妃问起,连忙说道:“回禀王妃,张瑛伤势很重,属下已经找府医看过,说是回天乏术,就看他什么时候咽气了。”
孟池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得知张瑛背叛,他恨不得手刃了张瑛,可是他在自己面前自尽,孟池想起昔日同袍间的情谊,心中有着一丝难过。
他也不明白,张瑛当初可是铁骨铮铮的一条汉子,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宸郡王收买了。
张瑛难道不知道,宸郡王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伪君子吗?!
看来张瑛就没想过活下来,沈云绾抬脚往屋里走去。
见状,侍卫们更是目瞪口呆。
王妃……
她怎么能走到王爷的前面!
王妃眼里还有尊卑吗?
绾绾真是一个急性子,萧夜珩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屋里头,只见张瑛竖条条地躺在床榻上头,脑袋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此刻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他脸色苍白,一副失血过多的模样,鼻间的呼吸更是微不可闻,仿佛下一瞬就会咽了气。
沈云绾走到床榻前,指挥着孟池:“这么大的伤口,就拿纱布随便缠一缠,怎么连针都不缝?”
“王妃,您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孟池咬牙取下了张瑛头上的纱布,只见他的伤口深可见骨。
沈云绾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除非自己的灵力还在,否则,以古代的医疗条件,自己就是有通天之能,也救不活张瑛。
但是绝不能让人就这么死了。
沈云绾抿着唇角,递给孟池一颗药丸:“给他服下,先把他的生机锁住。”
沈云绾直接用了虎狼之药,在药力的作用下,张瑛坚持上一炷香是不成问题的。
“是,王妃。”孟池还以为王妃有办法救活张瑛,将他从床上托起,将药丸塞进了张瑛的嘴里。
沈云绾不用刻意去猜,一眼便看出了孟池的想法,淡淡道:“他这种情况,就是我也没有办法。刚才让你喂的药有个诨名,叫‘五更死’,取自阎王让你三更死,此药可以留到你到五更,明白了吗?”
闻言,孟池的眼底浮上了一丝失望。
然而,下一瞬他便自嘲地说道:“王妃,张瑛死有余辜。就算他没有畏罪自尽,属下也会亲手解决他!”
“你的忠心我跟王爷都清楚。”
沈云绾来到了床边,从袖里取出针包,让孟池将张瑛扶住,开始飞针走线……
张瑛的伤口沈云绾虽然缝上了,但他的命就没有办法缝补了。
张瑛的血刚被止住,人便悠悠醒了过来。
他抬起眼,打量了一下周围,在看到萧夜珩之后,脸庞上浮上一丝愧色,挣扎着就要给萧夜珩行礼。
孟池连忙把人拉住,让张瑛再这么折腾,王妃的药就浪费了。
“张瑛,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孟池愤怒地说道。
若是张瑛还好好的,他真想给上张瑛一拳。
闻言,张瑛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孟池,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有家室的人。前两年,谨王府是什么样子,你也是看在眼里的。王爷眼看着就不成了,我总要给自己寻一条出路……”
“放屁!”
孟池恼怒地打断张瑛的话。
他吼道:“如果不是王爷提拔你,你他娘的还在军营里头当一个伙夫,你儿子病了,连买药的银子都拿不出,你老娘把你闺女卖到了那等见不得人的地方,就为了换一包治风寒的药。”
孟池越往下说就越是愤怒,红通通的眼神像是要把张瑛生吞活剥了。
“你个狗东西拦住了自己的上官借银子,却被打了十军棍,若不是王爷恰好路过,救了你,给了你银子,你儿子早就去见阎王爷了。还有你闺女,也是王爷帮你找回来的,才没让她做了千人枕、万人睡的娼*妓。”
眼看着孟池越说越不像样,连“娼*妓”这种词都往外倒,萧夜珩皱起眉,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孟池这才不甘心地住了嘴。
“白眼狼,要不是你快死了,老子非打死你不可!”孟池气咻咻地吼道。
闻言,张瑛“呵呵呵”地笑出声:“是,王爷是对我有大恩,可我当初也拿命还了他,当初在战场上,是我为王爷挡了一箭……”
“你他娘的!”
就算有萧夜珩的警告,孟池听了这话也忍不了。
“老子当初没给你挡过箭?!上了战场,大家就是背靠背的兄弟,这些年,王爷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亏你他*娘的也有脸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