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应该知道,一个女子在乱军中会经历什么。”沈云绾如是说道。
“王妃娘娘,这不是邓小姐的过错。老身相信,以小五的心胸,绝不会因此就看不起邓小姐。”
孟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仍是那样的淳朴。
沈云绾心中一动:“那好,我这就给孟大人去信一封,若是孟大人答应,老夫人再跟邓小姐提起婚事。”
若是邓长宁嫁给了孟池,自己也能了却一桩心事。
“老身多谢王妃娘娘。”
孟老夫人露出感激的神情,不像是做戏,而是发自内心。
“王妃娘娘忙了一夜,想必累坏了,邓小姐这里我来守着。”孟老夫人主动说道。
沈云绾闻言有些犹豫。
“邓小姐的情绪不太稳定,老夫人确定能行吗?”
“王妃娘娘就放心好了,若是我控制不住场面了,再来请您这个救兵。”
孟老夫人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沈云绾见状便答应了下来。
回到厢房,沈云绾洗去了一身的灰尘,将头发擦干后,方才从屏风后出来。
紫竹连忙送上一碗参汤:“王妃,快把参汤喝了。”王妃自己还没有痊愈呢,却还彻夜不眠地照顾邓小姐。
沈云绾将参汤一饮而尽。
她说道:“安息香的药效应该过了,也不知道邓长宁那里怎么样了?”
“王妃,您为什么会答应孟老夫人?”紫竹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
沈云绾挑了挑眉:“你觉得这桩婚事不妥当吗?”
“妥不妥当奴婢不好说,但是孟大人跟邓小姐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奴婢就怕孟老夫人是乱点鸳鸯谱。”
“何况……”
紫竹一脸踌躇。
“有话直说就是了。”
沈云绾淡淡一笑。
“王妃,那奴婢就直说了。邓小姐从前喜欢的人是王爷,您如今同意了婚事,就怕邓小姐会因此恨上您。您费时费力救了人,若是最后还要遭到她的记恨,奴婢为您不值……”
紫竹虽然对邓长宁十分同情,但是有一点:决不允许邓长宁损害到王妃的利益。
虽然紫竹对自己的维护让沈云绾心下感动,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跟她讲明白的。
“紫竹,邓家满门是为了王爷而死,若是我因为个人恩怨便对邓长宁弃之不顾,久而久之,谁还敢给王爷效力?若是人心散了,纵然你家王爷天纵奇才,也是孤掌难鸣。”
沈云绾幽幽说道:“夫妻一体,以后我会将邓长宁视为手足,便是你,也要对邓长宁恭敬些。”
紫竹没有料到王妃心中竟然存了这样的打算。
万一,邓长宁和孟家的婚事不成,王妃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一旦邓骁平反,那邓长宁可就是忠烈遗孤了!届时,就连王妃也要退让三分。
“收起你的胡思乱想。”
沈云绾扫了一眼紫竹变幻不定的神情就知道她内心里在想什么。
“你不要看轻了邓长宁。”
主仆两人正在说话,外头传来了一道声音。
“夫人可曾歇下?”
紫竹立刻推开门:“这位姐姐,是不是孟老夫人要见我们家夫人?”
“姑娘客气了,叫我小菊就是。我们家老夫人让我来跟夫人禀告一声,夫人带来的那位姑娘醒了。”
沈云绾闻声走出门外:“走吧,别让孟老夫人久等了。”
沈云绾还没有走到邓长宁的厢房,便听到屋里头传来了一阵笑声。
“我小时候啊,也是个淘气包,上树抓鸟,下河摸鱼,把我爹气的,直说我要是个男儿就好了。”
沈云绾的耳畔传来了孟老夫人的声音。
她原以为邓长宁听了之后会不耐烦,没想到,邓长宁的语气却很平静,跟孟老夫人一问一答:“我跟老夫人一样,小时候也很淘气,不过,我爹舍不得打我。”
“邓将军是个极好的人,好姑娘,听我一句,你只有好好活着,邓将军在九泉之下才能够瞑目啊……”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半晌,传来了一声低泣:“老夫人,我恨不得跟我爹一起走了。为什么,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
“好姑娘,这是天意啊,天意让邓家留了你这一点血脉。”
……
沈云绾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只见邓长宁趴在孟老夫人的怀里,眼泪将孟老夫人的前襟都打湿了。
而孟老夫人则是一脸慈爱地摸着邓长宁的头发,像是一个母亲一般的温暖。
沈云绾虽然从来没有过类似的感受,却能够想象得到,只有一个“母亲”的形象,或许才能够缓解邓长宁心底的伤痛。
沈云绾等着邓长宁的情绪稍微平复了,方才开口道:“邓小姐好点了吗?”
听到沈云绾的声音,邓长宁愣了愣。
她连忙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从孟老夫人的怀抱里离开,又变回了最开始的冷漠和尖锐。
“谨王妃,若是我交出血书,你会帮我父亲报仇吗?”邓长宁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沈云绾。
察觉到邓长宁眼底的防备,沈云绾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一双明眸却带着刺骨的凛冽:“对于通敌卖国之人,我和王爷绝不姑息!”
“我要你起誓!”邓长宁一字一顿地说道。
沈云绾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丝预感。
恐怕邓长杰指控的这个人便是卫俊峰,因为卫家势大,邓长宁担心自己会做出妥协,才会步步紧逼。
“本宫以谨王妃的名义发誓:通敌叛国者,罪不容诛。如有违背,就让本宫身首异处!”
沈云绾挑了挑眉:“邓小姐现在可以放心了吗?”
“希望谨王妃记住自己的誓言。”
邓长宁解下自己的衣衫,露出了遍布着伤疤的腹部……
“血书就在这里,王妃自己来取吧。”
沈云绾的明眸里浮上了一丝不忍。
早在给邓长宁医治时,沈云绾就猜出了大概,能够躲过一波又一波的搜查,说明血书被邓长宁藏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邓小姐真是女中豪杰!”紫竹看着已经被血染红的水盆,对邓长宁发自真心的佩服。
谁也没有想到,邓长宁会把血书缝在自己的身体里!
邓长宁始终紧紧咬着嘴里的木塞,直到沈云绾将她的伤口全部缝上,邓长宁将木塞吐掉,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我找到我大嫂的时候,她还没有死。她一直握着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邓长宁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极了,却让所有人听得心头滴血。
“我以为,大嫂是在惋惜死在她腹中的小侄儿,眼看着小侄儿就要出生了,却连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我却在大嫂的肚子上摸到了坑坑洼洼的伤疤。我才知道……大嫂不仅仅是遗憾她尚未降生的孩子……”
“孩子,难受你就哭出来,不要憋着……”孟老夫人一阵心酸,轻轻拍抚着邓长宁的后背。
邓长宁的身体从最开始的僵硬到逐渐放松了下来,眼泪无声地从她的眼角滑落,一颗又一颗,砸在青石砖的地面上。
沈云绾展开了这张鲜血淋漓的牛皮纸。
上头的名字触目惊心!
卫俊峰,果然是他!
邓长杰将卫俊峰几次和北蛮人暗中交易的时间、地点都写得清清楚楚。
只要顺着这上面的线索查证,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孟老夫人,邓小姐我就交给您照顾了。我必须立刻回京城。”
沈云绾一刻都不敢耽搁,若是拖延得久了,便是给了对方销毁证据的时间!
“王妃娘娘言重了,您就把邓小姐放心地交给我,若是邓小姐少了一根头发,您来找我算账!”
“多谢老夫人。”沈云绾给邓长宁留下了一堆药,跟宋阡陌连夜出了孟家的庄子。
“准备飞鸽,立刻给王爷传信。”
沈云绾和紫竹收拾好行李,走出门,对着宋阡陌吩咐道。
“王妃,属下刚刚收到的消息,王爷此刻已经在距离京城五十里外的地方驻扎了下来,只等着明日入京了!”宋阡陌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喜色。
“这么快?!”
就是沈云绾也不由面露惊喜。
“那我们便绕上一段路,去跟王爷会合,再一起入京。”这样也能掩人耳目,乃是一举两得。
“属下遵令”、“奴婢遵令”,宋阡陌和紫竹齐声说道。
夜色中,三匹汗血宝马在羊肠小道上疾驰,快得像是林间的一阵风。
……
军营之中,萧夜珩的手里拿着一份线报。
“消息可靠吗?”
“王爷,至少有七成。”卢晗之面色凝重,整个人透出了一股肃杀的气息。
“本王知道了。”
萧夜珩话音方落,孟池一脸喜色地冲进了帐篷内。
“王爷,好消息!您此番立下大功,陛下明日将亲自为您接风洗尘。”
这算什么好消息?
萧夜珩闻言,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本王知道了,以后不要这么毛毛躁躁的,退下吧。”萧夜珩直接将孟池打发了出去。
孟池一脸讪讪。
难道这都算不上好消息吗?
他灰溜溜地离开了营帐。
“大人,好消息!”孟池的一个属下一脸喜色地冲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