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瞧着捂着肚子的威尔说道:“威尔,你不用多说了,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对于你的遭遇我们表示很同情。别的先不说,谈谈你现在的情况吧。”威尔见我并没有多问,犹豫地说道:“我,我想提前告诉你,如果收留了我,你们可能会受到很多来自血族的袭击。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不行的话,你们还是把我放到安全的地方吧。”
威尔越是这么说,我们越觉得威尔所受到的压力可能是太大了,所以才会担心牵连到我们。杂毛小道一边开着车,一边哈哈直笑,说我的朋友,你的提醒似乎有点晚,在一个半小时之前,我身边的这位倒霉蛋已经受到了袭击,出手的正是与你一样的种族。
“什么?他们下手了,来的到底是谁?”威尔显得有些惊慌,我瞧他现在的神态,这是长期生活在惶恐和不安的环境中的应激性疲惫,跟我们当日亡命天涯的状态,是一样一样的。
“中文名叫做王豆腐,英文名叫做莫什么卡来着?”我忘记了王豆腐的英文名怎么拼,就记得后面的姓氏:“勒森布拉!”威尔听到了,眼睛凝成了一条线,缓缓地说道:“哦,原来是这个该死的家伙啊,他是魔党里面少数能够说中文的血族,是个狂傲而固执的家伙,我跑到中国来,他应该也被调过来了。陆,你没事吧?”
小妖在旁边笑,说有事的应该是那个王豆腐,他傻乎乎地跑到事务所来,一双手让死陆左给撕下来,然后给一脚踹飞到了楼外面去。只可惜那个家伙化身成了蝙蝠群,飞走了,追不上。
威尔瞪圆了一双眼睛,吃惊地说道:“天啊,他可是子爵!”
我摸着鼻子想了想,说好像是,这个家伙似乎提了这么一嘴。威尔望着表情轻松的我和杂毛小道叹气,说天,你们真是不断让人惊讶。莫利多卡·勒森布拉在魔党里面可是了不起的人物,却被你砍瓜切菜一样直接给弄废了。
他思索了一番,跟我们解释道:“化身为蝠,是勒森布拉直系传人的特殊技能,不过并不是无限度而为的,像他这样级别的,一般只是在受到致命攻击之后才能勉力施展,而且在结束之后,三个月内都无法动弹,现在的莫利多卡,我估计应该待在棺材里面了。”
杂毛小道开着车,抬头看了一下后视镜,说威尔,谈谈你的事吧。
威尔捂着自己的小腹,沉默了几秒钟,抬起头来说道:“既然你们已经见过莫利多卡了,想必也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由来。唉,都怪我,太大意了,带着安吉列娜在伦敦逛街,结果让该死的代理人看到了,然后就面临了铺天盖地的质询和追杀。我带着安吉列娜逃跑,她在英吉利海峡的时候被魔党掳走,而我则逃了,后来我又在阿尔卑斯山麓遇伏,幸亏藏身积雪之下才幸免于难。”
威尔回往事,感叹道:“他们有追踪的秘法,整个欧洲都是他们的眼线,而北欧又是狼人的地盘。我待不下去了,没有办法,只有潜入西班牙,搭了一艘前往中国温州的货轮,躲在装满鞋盒子的货舱里漂泊好久,才来到你们这儿。”
威尔的遭遇各种曲折,让人感慨,我指着他臭的小腹,说:什么伤?
威尔笑了,说这是魔党黑暗之手一名恐怖的血族伯爵出的手,灼热魔火,我竟然能够从他的手下活着逃走,还真的是奇迹啊。
正说着,杂毛小道又停车了。只见杂毛小道将车窗打开,一只痴肥的鸟儿挤进了车里来,话还没有说,直接就骂了几句娘,闹得很。
钻进来的虎皮猫大人告诉我们:“房子里面来了好几个肮脏的臭蝙蝠,都是有些年头的老家伙,守在那儿等你们回去呢。有一个老不死的还想吸大人我的血。嘿,我这暴脾气,倘若要是大人我还在当年,这些家伙根本就是弹指间灰飞烟灭的小角色。”
灰溜溜跑开的虎皮猫大人正回忆当年的鲜衣怒马,瞧见后车座的威尔,不由得开心地大叫道:“嘿,看看谁回来了!我亲爱的威尔小帅哥,大人刚才说的可不是你。呃,我想说,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我也是,我尊敬的猫大人!”
虎皮猫大人跟威尔寒暄打屁,而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和杂毛小道则对视一眼,知道不管威尔有没有来找我们,这件事情就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翔也是翔,甩脱不了的。
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不回家,车朝着南城郊区开去,然后通知曹彦君这个消息,让他调集人手,荷枪实弹地杀过来。之后我又通知赵中华,说我们这里有一个朋友,需要藏一下,问能不能先送到他那废品站里去。这破烂掌柜也很敏锐,问是不是威尔?我也不隐瞒。他说好,让我们先过去,他通知一下站里的兄弟先撤离,不然要真有麻烦找过来,那些普通人可招架不住。
杂毛小道加快了速度,不多时便到了赵中华位于南城郊区的废品场。他这个地方比较正规,除了外面的堆场之外,还有两个仓房以及工人值班和住宿的小楼。我们到的时候,赵中华正好将人给送走了。
下了车,老赵引我们到值班室里面,瞧见威尔一脸憔悴地捂着肚子,胸腹间阵阵腐臭,连忙把他扶到值班老头的床上躺着,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
赵中华之前接到了曹彦君的报告,已经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杂毛小道将威尔的衣服掀开,我便跟他解释了几句细节。正说着话,听到杂毛小道一声低呼,我转过头去,低头一看,只见威尔的衣服下面,大半个胸膛的皮肤都腐烂了,露出好多白的腐肉,黏稠的黄色汁水和脓血沾在上面,里面似乎还有黑色的蛆虫在蠕动,一股恶臭从床上传来,让人作呕。
我们的脸上都露出了难受的表情,而当事人威尔却坦然,他扯过床上揉成一团的床单,抱歉地说道:“嘿,各位,要不然我把它挡住吧,希望不会因此而影响到你们的胃口。”
我们都摇头,表示不用。杂毛小道奇怪地问威尔,说你们血族的生命力不是很强悍的么,这伤口怎么没有愈合?威尔说没办法,出手的是道格,恶魔伯爵,这伤口受到了诅咒,是不能够凭借体质和药物来愈合的。
我很奇怪,说威尔,你干吗不将配方交出去呢?倘若你交出去了,一定会成为血族的英雄,而不是现在到处躲藏的老鼠。杂毛小道和赵中华也都点头,只见威尔苦笑道:“我倒是想。配方都交给了卡玛利拉议会,可是他们对我说的太岁原液一直有质疑。而后消息走漏,魔党介入,根本就不相信我所说的话,直接将安吉列娜劫持了,又要抓捕我。你们不了解魔党那群狂徒,他们根本就不会顾及什么,也不愿讲道理,我要是落在他们手里,不但救不回我的挚爱,我也会被活活折磨死的。”
任何合作都需要建立在平等互利以及双方的诚信基础上。显然,臭名昭著的魔党并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我们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问他有什么打算。
正在强忍着巨大痛苦的威尔伸出手,抓住我,恳求道:“陆左,我可以信任的朋友不多,你能帮助我,救回我可怜的宝贝安吉列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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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曾经风度翩翩学识渊博的英俊老外,此刻紧紧抓着我的手,用恳求的目光凝望着我。想起我们曾经共同经历过的生死岁月,还有那平日里相处的淡淡友谊,我点了点头,说:“威尔,你能够过来找到我,这便是对我的信任,好吧,我答应你。不过我想知道一下你的计划,好么?”
杂毛小道也在旁边劝说道:“威尔,都是朋友,帮忙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们需要对细节进行一定程度的沟通,比如尽快治好你的伤,防止那些追杀者闻着味道过来;还有,你美丽的女友在哪儿,如果是在英国,那我们可真的就抓瞎了!”
这时小妖端过来一杯水,威尔喝了一点,胸膛裸露出来的灰红内脏一阵蠕动,结果被呛到了,不断咳嗽。我瞧见他难受的样子,问要不要通过关系,从血站或者医院弄点鲜血来?
威尔摆手说不用,他戒了。
听到这话我们都诧异,说哎呀,连鲜血都能戒,你还叫作血族么?
威尔脸上露出了惨笑,说:“准确来说,我和安吉列娜在这地球上,应该算是另外一个物种了。自从服用了‘该隐的祝福’之后,不但能够见到阳光,而且身体对鲜血的依赖也降到最低了。这么说吧,以前鲜血对于我们来说是食物,是米饭面包等主食,是必需品,而现在,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美味食物而已。只要忍得住那种甘美的诱惑,一辈子不喝,都不会有事。”
我们皆诧异,没想到那用太岁原液配出来的药水,竟然还有这般作用,竟然将威尔整个人的体质都改变了。威尔不管我们的惊奇,开始讲解起了他的计划来:现在追踪他的那一伙人出身于魔党。魔党与卡玛利拉议会,也就是密党,关系冷淡,甚至敌对,安吉列娜就是落在了他们的手上。
当日他通过一些渠道放话出去,倘若魔党胆敢伤害安吉列娜哪怕是一根毫毛,他们就休想得到任何关于该“隐的祝福”的信息。
这狠话使得追杀者投鼠忌器,使得他能冲出重重包围,辗转来到了中国,来到了东莞。而他的想法则是联络密党,承诺最迟明年提供部分药水,借以对抗魔党的压迫。当然,这事情他在英国的朋友也正在跟卡玛利拉议会谈判。此时此刻,他想以自己以及手上仅剩的那一瓶药水为诱饵,先将安吉列娜从魔党的手中救出来。
说到这里,威尔紧紧握着我的手,说陆左,你倘若能够答应我,我可以为你打五十年的工,来作为此次的报酬。
血族的寿命是漫长的,威尔这外形俊朗的家伙虽然看着仿佛只有二三十岁,但作为一个如同达芬奇一样神奇的科学家、艺术家和社会学家,他存在于世的时间远远比我所看到的要久远。不过即使如此,五十年,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段不短的时间。
我摇了摇手,说打工的事情另外说,我想知道的事情是,没有了原液,难道你还能够量产“该隐的祝福”么?
威尔苦笑,说不能。每一滴原液都是钟天地之灵气孕育而成,虽然他返回伦敦之后的大部分工作,都是在实验室里,尝试着人工合成原液。可是在目前这种实验条件下,如果不是上天眷顾,基本上是不可行的。
听到威尔的解释,我笑了,说得,原来你在密党那边,也是开着空头支票呢。
杂毛小道见威尔一副憔悴欲死的样子,说:“威尔,现在的你需要休息,需要真正的休息,我们先要将你身上的伤势治疗好,免得将来你家大洋马被解救出来的时候,你上床干活的功夫都没有。哦,天啊,要是那样,她会不会移情别恋,看上,譬如我呢?”
听到杂毛小道的调侃,威尔一直紧紧绷着的脸终于露出了一点儿笑容,伸手给了他一个中指,故作愤怒地笑骂道:“放心,安吉列娜不会看上你这瘦不啦叽的家伙的。”
说话间,杂毛小道将威尔整个上身的衣服都剥下来,露出其肌肉结实的身体,他的指尖轻轻滑过威尔溃烂的伤口边缘,有隐约的气,在上面盘旋着。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笑了起来:“你这家伙还真的是幸运啊,我师父刚刚传我那显圣甘露法食咒的不传之秘,正好可以将你身上这恶毒的黑暗力量给消融掉,你说巧不巧?至于伤势嘛,哎呀,你这胸口和小腹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基本都已经腐烂了,想要短期恢复,只怕……”
他看向了我,说小毒物,肥肥可以么?
我从身上掏出一个袖珍强光手电,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伤口。这是由八道狰狞的抓痕形成的伤口,几乎遍布了他整个胸腹处。特别是小腹,大片的皮肉组织翻开,露出屠宰场里可见的那种烂肉来。亏得威尔是一个血族,要不然还真的支撑不了这万里逃亡路。
这伤势,再不治,只怕他就是血族都得挂了。我转过头来,问掌柜的,这里有没有隐秘一点的地方,威尔这伤口气味独特,很容易引来敌人的。
赵中华说有,带着我们到了隔壁的一间库房,越过许多破铜烂铁,来到中间的一个铁皮柜子处,他在那里面摸索了好一会,地上裂开一个口子来,领着我们下去。
地下有两间房,里面一间有三铺床,还有一些铁将军把门的铁柜子,生活起居的东西也都有,而且还有排气扇,大的那个房间甚至还有一排显示器,监控着废品场的各个角落。
我摆弄了一下监视器,笑着对掌柜的说,你到底是有关部门的外勤人员,还是窝藏在人民内部的特务间谍啊?没想到还挺齐整的嘛。
赵中华嘿嘿笑,说出来混,谨慎最重要,狡兔三窟,关键时刻这地方能救命呢。
威尔这边情况不妙,似乎有些命在旦夕的感觉。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情况危急,闲话便也不多扯,杂毛小道将威尔扶在了床上,将全身剥得只剩下那条臭烘烘的四角裤衩,露出仿佛雕塑一般完美而结实的身体来。
密室有水龙头,朵朵打来一盆清水,用干净的毛巾将威尔全身给擦净,重点将他伤口边缘的血痂和脓水擦干。完成这一步之后,杂毛小道从随身行囊里面拿出一张沐浴度魂咒符,贴在他的额头上,将眼睛和鼻子给遮挡住,然后开始净手焚香,进行准备工作。
我帮他打下手,然后观察着他那恶心流脓的大片伤口,上面似乎还有隐隐的黑气在翻滚,下意识地问杂毛小道,说这是老外的招数,你能行么?杂毛小道将手上的净水甩干,笑道:“新学的,行不行,看疗效。”
说罢他双手凭空一抓,立刻从袖子里飞出两张黄色符箓,脸色肃然凝重了几分,口中轻轻念叨道:“冷冷甘露食,法味食无量,骞和流七珍,冥冥何所碍……一念升太清,再念皈虚无,功德九幽下,旋旋生紫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