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摸了摸自己漂亮的花白胡子,说道:“开门见山地说吧,陆左,坦白说我很欣赏你,虽然你曾经与善藏这个蠢才为敌,并且将萨库朗的基地给捣毁一空,但是我想告诉你,这都没有关系,十个善藏,都不如一个你。”他长叹一声,说:“自从王洛和的师父二十年前在丛林里病死之后,敦寨苗蛊的传承就越单薄了。你莫看我这里徒弟众多,但是能够得到真传的,真的没有几个。这世间蠢才太多,天资聪颖者少之又少。有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我们敦寨那方水土实在是太好了,才会养育出我们这些人来?呵呵,有些啰嗦了。好吧,其实我想说的事情是,现在萨库朗是我做主,而我需要一个继承人,一个真正能够传承我事业和精神的人。我等待了很久,终于等到你来了——我觉得你就是我所等待的那个人。怎么样,加入我们吧?”
许先生的话语十分具有诱惑力。只要投效他们,我便有了继承人的身份。不过,世间哪里会有这么划算的买卖?
我已经不是头脑一热的毛头小子了,自然知道在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里面,或许这位师叔公有着足够的威信,但是如果处事不公,那么所带来的后果一定会使得整个组织分崩离析。对于萨库朗来说,我有着不可饶恕的罪孽,如果突然间翻身成为他们的头领,我估计第二天就会有成员转投契努卡去了。更加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对于练就了“不老禅”的许先生来说,他要这继承人,有个毛用?
想通此节,我的心中明澈,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而是一脸激动地说道:“这怎么可以,承蒙前辈看重,只是……只是无功不受禄,陆左何德何能,怎么敢受此重恩呢?”
许先生挥挥手,说:“你先别急,当年我堂兄许邦贵从洞庭返回,应该有带回一本书,名叫《镇压山峦十二法门》,是我敦寨苗蛊一脉所学重典。我虽然格调已定,不必再学,不过这是我敦寨苗蛊的根本,倘若想要将其扬光大,必须有此书方可。当年我便想去找寻,然而事务太忙,无暇脱身,不知道你外婆龙老兰,有没有将此书交给你?”
果然,果然!之前说得天花乱坠,都是为了此刻的伏笔。“十二法门”在我手,这是确定之事,我也不好否定,当下只是推说,我得倒是得了,不过是一份残本,后来还给烧了。
许先生明亮的眼睛盯着我,与我对视,举起手中茶杯,淡然说道:“好,那你回去,将它述诸纸上,什么时候完成了,我们的约定,就什么时候开始。”
许先生既然已经举杯送客,我也不敢久留,起身告辞,离开小厅。
门口的麻贵一直都在等待,见我出来,让我稍等,然后进去听师父吩咐,出来诡异地瞧了我一眼,也没有多说,将我给送回牢房。
回到牢房里,正好赶上晚饭,热腾腾的红薯虽然并不管饱,但是总比肉糜让我吃得心安。吃完晚饭,我本待跟达图上师聊几句,结果他根本就不理我,独自打坐沉眠。我无奈,躺在床上歇息。如此迷迷糊糊地睡,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牢房里面一阵闹腾,睁开困倦的眼睛,便听到有人在高声喊道:“你们不可以这样,我们是许先生请来的客人!”
听得这声音,我疲倦的精神立刻一振,咦,这两个贱人怎么进来了?
Chaptr 46 狱花绽放,编撰法门
因为又给戴回了沉重的镣铐,我爬起来的时候有些勉强,借着走道处几盏昏黄的油灯,我瞧见郭佳宾和钟水月正给人推搡着,朝这边走来。厉声大叫的是那钟水月,她的脸色苍白,走路都无力,显然也是被灌了蚀骨草,不过即使如此,她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将牢房里面吵得一片混乱。
牢房里面为何会混乱呢?
与钟水月有关。这个正值妙龄的美艳少妇一出现在这里,顿时就有一大堆如饥似渴的壮汉嗷嗷直叫,全部围到了铁栏杆前面来,手往前面抓去,想着哪怕就摸到一点儿那牛乳一般滑腻的肌肤,死了也是情愿;更有甚者,直接就不求人,黑暗中左右舞动,不一会儿,一股难闻的洗衣粉混合苦栗子的味道,就飘散开来。
钟水月一开始还在大声抱怨着,然而瞧见这幅场面,顿时就心虚了,也不敢声,让人带着,朝我们这边最里处走来。
前面有讲,这日军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修筑的监狱颇大,里面关押着超过五十名囚犯,而且几乎都是男的。我不知道这些家伙因为什么而被关押至此,不过按理来说,越靠近门口的,罪行和威胁最低,像是我和达图上师这种的,则被安排在最里面。
一行人走得近了,我才现跟着前来的竟是许鸣,他先是跟牢头将郭佳宾和钟水月安排在了我的对面,让人将门给锁好之后,带着一个盒子朝着我这边走过来。瞧见端坐在床上的我,他朝我笑了笑,说:“怎么样,被吵醒了?”
我点头,然后用下巴指了指对面那两位,说:“怎么回事啊,人家都已经投入你们门下了,怎么还给关了起来?”
许鸣一边翻着带来的盒子,一边跟我解释:“这两位也真是闲得慌。许先生已经同意收留他们了,并且还答应给一个合适的位置,妥善安排,不过他们呢,却并不满意,一会儿嫌住宿条件差,一会儿又对我们的安排不满,总想把魔罗控制在自己的手上,当作底牌,以此求得富贵。半个小时之前,他们趁着夜色,带着魔罗从南边逃离,还伤了王伦汗手下的几个士兵,结果给麻贵现了,直接将他们给抓了回来。魔罗催眠单放,他们则被扔到牢房里面来,清醒几天,让他们晓得晓得什么叫艰苦,什么叫幸福。”
说完这些,他从盒子里掏出了一个牛皮纸包,说:“这是我到厨房里面给你找来的食物,玉米饼还有饭团子,你要是饿了可以吃一点;这里有盒蚊香,你晚上点一下,不用那么受罪;还有纸、笔、蜡烛,这些是给你誊写法门用的。这事情许先生交待下来了,只是麻贵太忙,到现在才想起来。还有,这儿夜里会有些凉,我待会儿吩咐人给你送床毛毯,你睡觉时盖着。我已经吩咐过牢头了,你有事就叫他,他虽然不通中文,但是比划对了,应该都可以帮你……”许鸣这般唠唠叨叨地说着,我并没有说话,只是点头。他本来以为我会说些感激的话,见我无动于衷,自觉没趣,于是站起身来,与我告辞离开。
许鸣走后,我再次躺倒在床上,睁着眼睛,考虑现在的处境,到底应该怎么办。虽然小妖和朵朵得以逃脱,又有虎皮猫大人在,然而蚩丽妹身在虫池,走脱不得,这里又是萨库朗重地,外围有持枪的武装分子,内围有大批实力不俗的降头师,再加上许先生这个逆天的恐怖角色,总感觉前途一片渺茫。
我正想得头疼,旁边的达图上师有了动静,他轻轻地敲了敲铁栅栏,呼喊我的名字。对于这个同病相怜的仇敌,我还是能够保持着一定的尊重,起身来问什么事情。达图上师双手不断地在自己的身上挠着,小声地跟我商量,能不能给他一盘蚊香。
前些日厉害之极的他,此刻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光头之上有好多个红色斑点,显然那些凶猛的蚊子对他这肉乎乎的脑袋最感兴趣。他本来还有些傲气,不过此刻却也是被折磨得没了精神,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心中不忍,于是下床来,翻了一会儿许鸣给我的盒子,没有现火柴,于是用铁链敲了几下铁栅门,招呼牢头。那大肚子的牢头颠儿着板油就跑了过来,许是得了许鸣的吩咐,他没有了最初的暴戾,恭敬地问我话。我听不懂,把手中一卷拆开的蚊香给他看,达图上师则在旁边翻译。那人倒也爽利,直接取下走廊上的油灯,过来给我点上。我借着这火,顺便把蜡烛也点燃了,弄一点蜡油到床头固定好,待那牢头转身离去之后,我将点燃的蚊香通过铁栅栏递给达图,还分了一半的玉米饼给他。
瞧见我这般仗义,达图上师颇有些感动,说,“陆左,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当初倘若知道你的性子,不与你为敌就好了。”
我笑了笑,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嘛,很多的对立都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落难了,既是对手,也是熟人,相互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达图上师将玉米饼掰开,小心地放到嘴里,见我在整理纸笔,忍不住问我,你答应许应智的条件了么?
我愣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他跟我说什么条件?
达图上师平淡地笑道:“你们中国人讲‘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我不必知道全部,但也能够知晓事情的展。”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抬头瞧着在吃玉米饼的他,说:“依你的能力,只要肯低头,一定能够在萨库朗里面谋得一席之地,那又何必在此苦撑呢?”
听得我问,达图上师抬起头来,淡淡说道:“就如同我以前并不会抢夺那个香港商人的麒麟胎玉一样,我也绝不会屈服于萨库朗的淫威,这事关乎信念,宁死不屈。”他说得坚决,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而是专心地誊写起十二法门来。
《镇压山峦十二法门》是我修行道路上的第一位老师,因为是自学,所以我并不能够通晓,只是囫囵吞枣地背诵下来。后来我谨遵外婆之意,将其销毁了,但是依然有电子文档存留下来,直到我后来真正能够了然于心的时候,才全部销毁。这经文总共有二十余万字,加上洛十八的注释,差不多有三十万字,煌煌大作。虽然经过了近三年的学习,以及虎皮猫大人的指导,但是我现自己了解得越多,就感觉内容越地深奥和晦涩,同样一句话,两年前和现在,我所理解的含义又各有不同。
这是一部需要人倾尽一辈子心血去研究的典籍,而我因为人生阅历和修行浅薄的关系,更多的时候只能断章取义,活学活用。但是许先生他不同,十二法门上面的东西,他应该通晓许多,只不过没有系统地融会贯通而已,倘若给他原著,到时候他的实力一定会有大幅度的提高。
倘若他是跟我一方的,那自不必言,但以他的性子和行事的手段,与我却是南辕北辙,倘若让他知道我便是他最痛恨的洛十八转世,只怕我活不过明天晌午。
不过万事都讲究圆融,我这番誊写,东抄一句,西编一句,实在不行弄点反意,将十二法门改得似是而非,云山雾罩,这一天千儿八百字的写出来,倒也能够拖延一段时间,让我不至于立马惨死在这牢房里。
当下主意打定,便开始殚精竭虑地造起假来。这可是一件十分困难之事,我的脑海里不断地回忆理解起其中的含义,然后再编撰,如此一番,倒也起到了复习和重新理解的效果,让我自己都受益匪浅。如此一用心,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得飞快,我仿佛有一种错觉,感觉自己被蚀骨草弄得枯萎的经脉中,似乎有一丝涓涓细流在涌动,将我整个身体给滋润得恢复了些气力。不过幻觉终究是幻觉,当我认真去查探时,却无影无踪。即使如此,我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越写越来劲儿,奋笔疾书,直把此刻的牢狱之灾,当成宁静下来的一次思考,重新审视自己。我整个人完全沉浸在前人的无上智慧中,突然对面一声甜美的呼叫,将我给吵醒了:“陆左小哥,求求你,能不能给我们也来一根蚊香啊,求求你啦……”
Chaptr 47 心生种子,移步囚楼
我抬起眼皮,见钟水月站在对面两米处的牢房中,一脸春色,眉目含情地朝着我这边望来,红唇轻启,嘬成了一个性感的造型,楚楚动人。瞧见我看过来,钟水月故作可怜状,继续软语哀求道:“陆左小哥,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此前多有误会,这里姐姐我给你道一个歉,可千万别伤了和气。你看看这牢房里面,又骚又臭,真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那蚊子又凶猛得很,今天晚上是消停不得了,还请你看在同是中国人的份上,给我们点一根蚊香吧?”
我不理正在搔弄姿的钟水月,瞧向旁边的郭佳宾,他倒是蔫得很,低着头不说话,只是不时地拍打蚊子,挠一挠身上,显然对钟水月的卖好是持默许态度。
我这边还没有开口,在他们斜侧边就有一个一身脓包的汉子说话了:“朋友,这缅甸的毒蚊子,我们这些糙老爷们勉强受得住,那娇嫩嫩的小娘子可遭不得,就给她一支呗?”这人说的是云南话,我倒是大概能听明白,笑了笑,没有理会,平静心情,自顾自地继续誊写起被我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十二法门”初章来。
要说这写文码字,还真的是一件让人头疼的活计,非全神贯注而不得。不承想我刚刚开写一行字,那钟水月见我根本就不理会她,不由气得头顶冒烟,顾不得形象,破口大骂起来。
这妇人骂的话很粗俗,完全没有虎皮猫大人那种小清新,也不拐弯抹角,一阵国骂响亮,不堪入耳。我听了也不计较,自顾自地写。
恶人还需恶人磨,钟水月的骂声引来了正在打盹的牢头,那大肚子可是个粗鄙之人,更信奉拳头之下出真理,也没有那怜香惜玉的心思,当下扬起皮鞭,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一边抽一边破口大骂,吓得钟水月缩在郭佳宾的怀中,委屈得直叫“老公我怕”,小绵羊一般,完全没有之前那泼辣的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