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倒小看了你……”霍去病略有深意看了王一一眼,轻轻笑道:“看来当今这位圣上,却是对你信任有加,居然肯将国运借你。”
王一呵呵冷笑,心道:“那你可真是想太多了。我现在还是通缉犯呢!”
两大天下最强高手,此时隔空对峙。一时间天地俱静,什么风声雁声,雷声雨声,皆化为阵阵虚无,仿佛苍茫草原,一瞬间变作一张绝美画卷。
霍去病双目开阖不定,精光不断流转:“这便好,你既已手中有枪,那我也不算胜之不武了。”
王一哈哈一笑,吐气开声:“冠军侯尽管出手,哪怕今日某死在顷刻,也决无怨言!”
一言喝罢,王一蓦然弓身,他面容一整,一股说不出的肃然之意浮现在脸上,腾腾杀气蒸腾而起有如实质,化作刀枪剑戟,呼啸而去。
与此同时,王一手中的长枪一振,缓缓举至胸前,如挽千钧之重。枪尖则嗡嗡作响,仿佛鬼哭狼嚎,天地之间更是回音不绝,平添几分秋风肃杀之意。
霍去病察觉气氛变化,心中微微一惊,忽听王一朗声长吟:“塞下秋来风景异, 衡阳雁去无留意。”
手中长枪一戳,凌空虚点,一道劲力汹涌而出,仿佛惊天巨浪扑面杀去,将天幕都整个撕开一角。
天地陡然一暗,枪尖直袭霍去病喉头,正是“求不得”中海潮刚劲。亦是集王一枪法大成之一击,“载长”受他劲力灌注,发出阵阵清鸣,当真坚如玄铁,快如长风,五丈距离,眨眼即至。
这一戳堂堂正正,毫无花哨,就像两军交战,各自摆明车马,行的是兵戈之道,却是要以势迫人,不战而屈人之兵。倘若霍去病稍有怯意,那后面必受不住王一连环出手,也就不用再比了。
乍见王一以自己最熟悉的兵道出手,霍去病眼中闪过一丝异芒,嘴角更是露出一抹讥笑。
只见他右掌疾扬,五指虚抓,一道奇劲酝酿半晌,陡然张开,仿佛铜墙铁壁,端然撞向王一凌空发来的枪劲。
“砰!”
天地间瞬间响起一声清脆爆鸣,两道劲力在空中碰撞碎裂,旋即化为阵阵波纹向四周逸散,最终消散不见。
空气中蓦地生出一阵灼热之意,水汽蒸腾,结出白雾,日光映照下,竟然幻化出流光溢彩。
王一功力虽强,但在霍去病面前,于兵戈之道上,还是略有不足。这一击,看似拼了个半斤八两,难分伯仲。实则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若非王一那一身无穷无尽的内力,此刻恐怕早已落在下风了。
不过这一阵只是王一投石问路的一招,一击不中,倒也在他意料之中。当下手腕一压,一道劲力如波浪起伏,从枪尾传到枪尖,连带着枪尖居然一折一弯,射向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四面边声连角起……”话音刚落,手中第二枪已然击出。这一式却与现在刚猛不同,枪势贯通,牵连一气,仿佛一条涓涓细流,婉转曲折,直往霍去病腰间圈去。来来去去,无声无息,令人不经意间便会中招。
与之前奔放流畅的刚劲不同,这一击取自水流之中的柔劲,讲究一个含蓄内敛,绵绵不绝,乃是暗劲打法之中,极为高明的控劲之道。
霍去病眉峰一扬,一眼便瞧出王一平平无奇一招背后的犀利,此刻也不得不凝神应对。只见他五指箕张,轻拢慢挑,指间发出七道异力,却是有正有奇,刚柔并济。
他运劲之妙,可谓天下无双。先以刚力,挫其表相。再起绵柔之力,阻其攻势。最后劲力一合,发出刚柔并济,阴阳合和的一招,制其本来。
王一枪劲与之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最终水滴石穿,攻势越来越弱,渐渐萎缩,逐次化为无形。
“千嶂里, 长烟落日孤城闭。”
第二枪枪劲未绝,王一大喝一声,又再次发出第三枪。这一招瞧着平直方正,内力实则暗含锋芒。就像大海辽阔,看似平静无波,海面之下却是暗流汹涌,杀人无形。
这一枪来得极快,快到肉眼已经捕捉不到枪尖的影子,只能听听“呼呼”锐响,由于空气剧烈摩擦,水汽凝结,空中甚至生出一条细长的白线。“载长”神枪便是从这雾中飞射而出,犹如白云出岫,不仅壮观,更兼玄奇。
霍去病此刻再不敢直缨其峰,身子疾退,与枪尖始终维持着五寸的距离。右掌在腰间虚按,“狼居胥刀”便已握于掌中,那一瞬间,他的右臂肌肉一阵颤动,“铮”的一声,只见刀光一闪,万物收声,看不出有什么动作,王一如此犀利的一招,竟就这样被破了。
电光石火间,两人已斗罢三招,此刻皆是立在原地,一瞬不动地盯着对方,眼中仿佛有一团烈火,怎么都压不下去。
王一连环三击,当真出神入化,每一招都是大海潮汐、天地意象与武道的完美结合,可以说早就摸到了天道的影子,世间大多数武者都只能仰望。
但即便如此,霍去病却能稳立原地,运转“天魔七变”,仅凭两掌一刀,便已生出更为精妙玄奥的变化,将王一攻势从容化解,甚至还能稍占上风。
王一亦心生赞叹,对方战神之名,千古传诵,当真不是虚言。
霍去病心潮澎湃,忍不住说道:“好诗,好诗!此诗格律之新,闻所未闻。诗中气象万千,豪迈端然,必是君子之作。只为何才吟出半阙,便是佐酒,也差了几味。莫非是瞧不起吾,故意如此?”他语气轻快之中,带着几分不满。
王一此刻战意如潮,一听这话,当即哈哈一笑,大声道:“冠军侯要听全诗,这又有何难?且看我手段!”
话音刚落,王一身形陡变,再一次闪电攻来,转眼间便是八枪。随着口中长吟不休,枪势变化也是越打越疾:“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这首范仲淹的《渔家傲》,乃是古文之中不可多得的边塞名篇。吟来唱去,可谓凄清悲凉、壮阔深沉,想不到竟被王一取了那萧瑟之意,化入枪法之中。
那一招一式、戳点砸撩之中,都包含着武学中的极理,更杂以海潮劲力,天地法象,其中还包括明暗、进退、趋止、取舍、圆合之道,可谓诸体俱齐,万法皆备。
《渔家傲》全篇共六十二字,但在王一的枪下,每一个字都化为一套绝顶枪法,可谓各有巧妙,神妙万端。
这说明他的枪法亦已经开始脱出李决心的窠臼,不但将虎形的沉重、龙形的清灵、鹰形的凌厉、猿形的巧度尽数合为一体,还有着八极大枪的独门决法,更将大海潮汐,明暗交媾,刚柔合一的变化都蕴含了进去。
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经”,功夫练明白了,就跟捅破一层窗户纸一样简单。
这一瞬间,王一就像是揭开了天地的秘密,明悟了枪术的玄机,各种体悟不断涌来,浑身气势节节拔高,几息之前还在武求之下,几息之后便已经远远超过了他。
草原辽阔无边,劲气纵横飞逸。王一与霍去病枪剑相斗,瞬息便是百招。一时之间,空中热浪飘荡,周边水汽横弥,如云遮雾绕,环于二人之间。
若有旁人从远处观瞧,先看云气蒸腾之景,再听放声长吟之句,定会以为是有神仙中人,凌虚飞渡。又或是有高道之士,羽化登仙。何曾想竟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旷世之战。
转眼间,两人又攻出近百招,“狼居胥刀”的强大,外人鲜有人知。更遑论还有一套配套的刀法,乃是霍去病于战阵之中所悟,十荡十决,横扫六合,有着赫赫战功。
这千年间,他虽被封在宝刀内,混混沌沌。可一旦脱困,心中记忆立刻浮现。哪怕如今对战之时,都在回思过往的招式与技巧,力求完美无缺,不存破绽。
而王一情形则与之相悖,他之前习练颇杂,不成笼统。枪术之道,靠的只是身体强悍,真论起来也只是范范。如今脱出樊笼,终成一代宗师,但若无人喂招,未经实践,不免百密一疏,留下破绽。
现在有霍去病这等绝顶高手与之较量,才正是护残补漏,终成圆满的最好时机。
但见王一黑发乱舞,衣袍鼓动,劲力聚至顶峰,身化流光,向霍去病驰来,但下身极稳,上身却在诡异晃动,人与枪时聚时散,变化奇绝,令人摸不着头脑。
霍去病不甘人下,蓦地一声长啸,一双手臂轮转如风,刀光幻化千万,人刀同心,生生不灭,刀身之上泛起迷离血光,遥遥看去,便如一道长长的血痕,空气中都弥漫的无边杀气,瞬间便能将人拉入金戈铁马的战阵之中。
两人越斗越疾,空中时刻传来阵阵沉闷巨响,之前弥散的雾气,被两人劲力吸附,又一次聚拢成茧,只隐隐有玄光翻滚,仿佛惊电来疾。
两人自平原打到山巅,又从山巅杀到另一座峰头,这气茧玄光越转越疾,转瞬之间,便已奔出千里之远。
斗到此刻,霍去病已心惊万分,更渐生技穷之感,他刀法已经使尽,可不论奇正相变,还是诡道流痕,王一与他手中长枪竟是越发和谐天然,予人无机可趁。
而且还有一个客观因素,他只是一道念头,神通变化终究有限,遑论此刻还是在王一心神内景之内,终究不能如王一那般,尽情御天地之力为己用。
之前发起决斗,还想着快刀斩乱麻,绝了对方念想。如今斗了许久,王一竟毫无倦怠之像,而且脸泛异光,神采飞扬。
霍去病咬牙苦撑,可斗了这么久,王一枪法之上的破绽已经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已趋近虚无。
而到了此时,霍去病劲力运转渐缓,开始生出衰竭之兆,一时间心灰意懒道:“到底是吾小觑了天下英雄,没想到这小子竟是个武道种子,遇强越强。之前武功虽然差点,这片刻间,已然与吾不相上下了!”
“若吾本体还在,必不会令他嚣张。可惜这只是一道念头,到底差了点火候。”
霍去病感受着快要崩散的身体,心中一阵叹息。可他从不是退缩认输之人,眼见王一脸上兴奋怪笑,枪法越来越酣畅,当下再不迟疑,眼神一凝,便要做殊死一搏。
他长啸一声,忽向王一急攻两刀,刀上清辉闲烁,好似流星划过天空,璀璨异常。
王一沉眉敛目,神色说不出的清淡,他倒转枪头,冷静后退。就在“狼居胥”快要砍到王一肩头的时刻,他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道异芒,好似得道高僧,立地开悟,马上便要成佛作祖。
脑海中那千百套枪法,突然间合为一套,整整一套枪法,最终又合为一枪,这一枪刺出,没有任何异象,因为天地间已再无二法敢与之争锋。
“叮叮叮……”
大枪如苍龙,飞转之快,圆始无终,忽地一下缠住“狼居胥刀”,刀枪相交,发出一阵脆响,霍去病身形飘忽,手腕脱力,宝刀瞬间飞出,斜插在身前三尺之地。
霍去病神色怅然,望着王一怔怔不语,半晌,他一声长叹,说不出的萧索难言。你实在很难想象,像霍去病如此骄傲之人,竟会露出如此颓败之相。
“也罢,古不胜今,吾今天便算明白了。”霍去病轻轻叹道。
王一擦了擦额头细汗,坦诚道:“好险,好险,差点被冠军侯削掉一只手腕。”
霍去病噗嗤一笑,摇摇头道:“小子太谦虚了些,那一刀吾看地清楚,就算砍出来,你必还藏有七八种变化,哪怕拼着以伤换伤,只怕都要取吾性命。”
王一嘿嘿一笑:“这不是谦虚,我只不过占了天时地利之妙,赢得有些勉强。”
霍去病淡淡道:“那也很不错了。”他望着远方天际,突然转头道:“汝说说看,倘若吾复生而来,今日一战,谁胜谁负?”
王一想了一下,忽地傲然道:“今日之前,冠军侯必胜无疑。今日之后,则冠军侯必败。至于今天嘛,冠军侯应是败多胜少。”
霍去病听地一愣,随后面露怒色,半晌,又怔怔发呆,接着噗嗤一笑:“真个狂妄的小子,不亏是吾转世。”
他看了眼身前宝刀,目露不舍,随后手腕翻转,轻轻一震。长刀斜飞过去,径直落在王一手中。
“刀归你了!”
王一一惊,刚要说话,只见霍去病身体如烟尘飘然,只有宝刀发出阵阵哀鸣,接着便是一股记忆片段,如潮水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