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愁云惨淡的周家,沈家上下就要喜庆的多。
先前一家之主沈明江被下了大狱,虽然未曾最终定罪,但各处透出来的口风,都是官家震怒,沈家逃不过这一劫了。包括方氏自己都是这么想的,她已经悄悄变卖了一些田地庄子,想着万一躲过不去,也能有些傍身银钱。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银子或许能让她们娘儿仨逃过一劫。
但她没有想到,这个节骨眼儿上,官家竟还会为沈幼莺和秦王赐婚!
官家赐婚和秦王遣人上门提亲可完全不同,毕竟秦王素有恶名,这个时候上门,说得好听叫提亲,说得不好听些,那就是趁火打劫。以沈家从前的声望地位,沈明江是万万不可能将自己的宝贝嫡女嫁给声名狼藉的秦王的,毕竟他连陈王都敢拒了。
但官家下旨赐婚,却是荣耀了。在这个特殊时候,甚至可以说是沈家的救命稻草。
“这个二丫头倒是有些手段。”方氏琢磨着其中关窍,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凶神恶煞的秦王为什么好好的忽然去求了官家赐婚。
只能将之归结于青芜院那位用了什么手段。
她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便提点女儿沈沐雨道:“你往青芜院走一趟,婚期仓促,你去问问你二妹妹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若有缺的,便先从你的嫁妆里挑些用着,日后娘再重新给你补上。”
“凭什么?”
一听要从自己嫁妆里贴补,沈沐雨就不乐意了。她比沈幼莺大一岁,又有母亲帮忙操持,这些年陆陆续续添置了不少好东西做嫁妆。她本来就觉得父亲偏疼沈幼莺,横竖看沈幼莺不顺眼,现在一听竟还要用自己的嫁妆去贴补沈幼莺,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听说秦王有凌虐之癖,等她嫁过去还不知道有几天好活呢,娘这么上赶着做什么?竟还要用我的嫁妆贴补!”
她重重将茶盏磕在桌面:“我不去,你明明说了从今往后她再压不到我头上来,现如今竟又让我去巴巴给她送东西。”
“你懂什么!此一时彼一时。”
方氏虽然出身不高,只是个七品小官家的庶女,但她的姨娘得宠,不然也轮不到她一个小官庶女嫁到国公府来做良妾,又在正室原配过身后被扶正。她还在闺阁之中时,待遇比起家中的嫡女也不差什么,所以也是听夫子上过几日课的,并不似那些只读过女德什么也看不明白的妇道人家。
她斟酌着道:“这个时候官家赐婚,恐怕你父亲的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依她看来,若官家当真要沈明江死,沈家死,就是再宠爱秦王,也绝不会下旨赐婚的,不然这不是转头就打自己脸吗?
“真的?!”沈沐雨高兴地站起来,她虽然时常埋怨父亲偏心,但也知道,只有父亲安好,她才能继续做国公府的大小姐。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方氏点点她的额头,无奈道:“你也该长长心眼了,你父亲把青芜院那个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若他回来,知道我们寒寒碜碜地就将他的心头肉当水给泼进了秦王府,咱们娘儿仨怕是都没有好果子吃。”
沈明江是个武将,性情刚硬耿直,最见不得勾心斗角之事。
他对发妻叶氏一往情深,这么些年来后院妾室也就一个方氏。方氏能进门,还是因为当年叶氏的长子夭折,叶氏身体又弱,担心沈家断了香火,才做主择了一门良妾。
这么些年来,方氏虽然运气好生下一双儿女,但却一直不得宠爱。后来能被扶正,完全是叶氏身亡之后,沈明江担忧府中没主母对女儿名声不好,才扶正了温顺听话的方氏。
他待方氏和方氏的一双儿女倒也不差,但比起叶氏,还有叶氏为他生下的一双儿女却还是差远了。
方氏伏低做小好些年才有了如今荣华尊贵,现下自然不愿意临门一脚时功亏一篑。
毕竟被寄予厚望的大哥儿沈修仪战前失踪,多半是死在了外面。日后这沈家,还得由她的二哥儿当家,那就自然要将这国公府的主君笼络住了。
方氏越想越觉得畅快,只恨不得明日就风风光光把青芜院那盆碍眼的“水”给泼出去,便连声催促道:“快去,事情办漂亮些,等你父亲回来了,娘再给你挑一户高门人家,怎么都能压在青芜院那个头上。”
沈沐雨一想也是,沈幼莺虽说是圣上亲封的秦王妃,可那秦王凶杀暴虐,听说还不能人道。嫁过去了别说生个孩子傍身,恐怕连保命都是难事。
这么一想她顿时畅快许多,不情不愿地带着女使往青芜院去。
*
沈幼莺正在清点嫁妆。
沈家出事前陆家已上门提亲,一应出嫁之物早已经备齐,现在虽然夫君换了人,倒是不必再多费一番力气。
只是有些不适合带去王府的东西要提前挑拣出来。
沈幼莺看着梳妆台上清点出来的头面首饰,目光又落在那只鎏金点翠孔雀步摇上。
这只步摇过于华丽庄重,她平日里少有机会戴。那日表兄信誓旦旦说定会上门纳吉,她便特意将它挑了出来,梳了个相配的朝天髻簪上。
只是到底没能等到看它的人。
沈幼莺坐在铜镜前,将步摇插入发间。
步摇长长的流苏垂在脸侧,轻轻地晃呀晃,最终却归于平静。
就像沈幼莺的心。
她对镜看了片刻,取下步摇放回锦盒里,唤来白螺吩咐道:“将这个锦盒,并我整理出来的一匣书信,都送回陆府吧。”
白螺对失约的陆明河满心怨气,闻言立即捧着匣子出门去。
走到门口正撞上沈沐雨一行,沈沐雨扫过她手里的匣子,好奇道:“二妹妹婚期仓促,你不留下帮忙,怎么还往外跑?”
白螺敷衍行了个礼就往外走:“自是姑娘有事吩咐去办。”
沈沐雨眼珠子转了转,朝身边的女使使了个眼色,继续屋里走:“还没恭喜二妹妹,这一出嫁,日后就是秦王妃了。”
遍东京的人都知道秦王凶名,沈幼莺嫁过去做秦王妃,实在不算良缘。沈沐雨进门就道恭喜,分明是来看笑话,幸灾乐祸的!
但沈幼莺却并不如她预料中那般哭天抹泪怨天尤人,反而笑了下,轻声细语说:“是呢,秦王妃是一品诰命,日后就是母亲见着我,也得行礼呢。”
沈沐雨一噎,再没法装模作样下去,压低了声音恨恨道:“秦王妃是尊贵,但你也得有命当才是。”
“我有没有命当不知道,但我却知道,等我嫁了人,大姐姐的婚事怕是要成难事。”沈幼莺神色淡淡,一字一句却专往她痛脚上戳:“大姐姐比我大一岁,却至今没有定亲,前日我去赴周三姑娘的花宴,席间还有别家娘子偷偷同我打听,问大姐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才迟迟没有定亲呢。”
“你、你瞎说什么!”
她迟迟不定亲分明是母亲要给她挑一门好亲事!
沈沐雨气得涨红了脸,她被方氏娇宠惯了,性子急躁又没什么城府,平日里虽喜欢学高门嫡女端着贵女的架子,但实际上遇见不顺心的事就喜欢动手摔砸东西。
她气急败坏之下就要动手推搡沈幼莺。
沈幼莺自然不会让她得逞,退后一步冷冷看着她:“大姐姐是想再传出个欺辱嫡妹的凶悍名声吗?”
沈沐雨动作一顿,胸口剧烈起伏,愤恨不已地瞪着沈幼莺,恨不能扑上去咬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