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莺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凝着他的指尖,那上面沾的分明是,分明是……她的脸若傍晚时的天空,一点一点被火红的晚霞映红。
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地左突右撞,让她一时间做不出正确的反应,瞧着呆愣愣的,像只被吓得快要蜷缩成一团的小猫儿。
薛慎看着她这模样,心情忽而变好,噙着些许笑意道:“谢大姑娘还在那边等着呢,王妃不去?还是王妃想留下陪着本王?”
沈幼莺堪堪回过神来,扭头去看,果然看见谢清澜在不远处探头张望,想上前又不太敢的模样。
“难得出来,去玩儿吧,不必顾忌我。”薛慎道。
沈幼莺此时确实也不太想和他待在一起,她脸上还烧红着,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浑身不自在,闻言顿时如蒙大赦,快速福了福身告退,便逃也似的去寻谢清澜了。
谢清澜本在约好的另一处等她,可见陆明河都失魂落魄地过来了,沈幼莺却迟迟不见人影,便放心不下地又折返回来,结果就瞧见了沈幼莺和秦王在一处。
两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沈幼莺的脸比枝头的桃花还要红。
谢清澜见她提着裙摆朝自己跑来,一把拉住她,看稀奇似的打量她:“你们这是说了什么,脸这么红?”
她一开始以为是沈幼莺同陆明河说话被秦王撞破了还有些担心,可后来细看,秦王那神情,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兴师问罪的。
沈幼莺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垂着眼睛问:“很红么?”
谢清澜揶揄道:“真想叫人拿面镜子来给你照照。”
沈幼莺瞪她一眼,不停用冰凉的手背去贴滚烫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薛慎垂首那一幕,总是晃荡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薛慎本是极俊美的相貌,修眉凤目,高鼻薄唇,只是因为肤色过于苍白,气质又过于阴沉,便显得阴郁危险,寻常人不敢直视。
可方才两人离得那么近,足以让沈幼莺看清所有细节。
他的睫毛很长,垂下眼时,过于深沉危险的黑眸被遮住,却能清晰地看见睫毛根部连成一条线,斜斜往上扬起,勾出几分引诱的弧度。
殷红的舌卷过苍白指尖时,那上扬的眉眼骤然抬起,定定看向沈幼莺,
尤其是他格外凸出的喉结隐约上下滑动,做出吞咽的动作时……
那一瞬间,沈幼莺恍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才是被他品尝的猎物。
那种感觉实在难以形容,危险,却又不算危险,但却叫沈幼莺心脏狂跳,不敢多待,几乎是落荒而逃。
谢清澜见她羞恼,不敢再逗她,小声道:“你和陆明河说话,没叫秦王撞见吧?我不放心寻过来,结果却看见你和秦王在亭子里,差点没被吓死。”
“他瞧见了。”沈幼莺道。
谢清澜惊诧地瞪大了眼,不断用目光扫视沈幼莺:“秦王没发脾气?”
她可是听说秦王极其残暴,这样的人想来心眼也不会太大,若撞见自己的王妃同前未婚夫在一处说话,怎么想也不会轻易放过才对。
结果沈幼莺却摇摇头,神色有些古怪,轻声道:“其实……王爷也没有传闻中那样暴戾……”她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拉着谢清澜往马球场走,不给她继续追问的机会:“不说这个了,我们去看球吧,说不定能为你挑个如意郎君呢。”
谢清澜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抱怨道:“我都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可看的。”
两人说说笑笑着往马球场走,结果刚走到入口,就听见周贞容的声音说:“堂堂沈家大姑娘,怎么有胆子挑事,却没胆应战?早年沈家军也算是赫赫有名,没想到教养出来的姑娘竟是个没胆量的。”
另一道陌生嗓音附和道:“你不知道吧,大姑娘是继室所出,听说原先是妾室扶正的,怯战也正常。不若你去求秦王妃来替你应战吧,听说秦王妃精通马球,想来不会怯战呢。”
说完,响起三三两两的娇笑声。
沈沐雨涨红了脸,心里又气又恨。她不过是看马球时和人随口说了一句“打得还没我好”,谁知道那郎君的妹妹竟在边上,听到之后还找上来理论,要试试她的球技有多好。
恰好周贞容也在,竟然帮着那娘子一起挤兑她,非要她下场展现一番球技。
沈沐雨素来不喜欢打马球,觉得打完又累又臭,毫无仪态可言。但大哥沈修仪精通马球,她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分得清好坏,只是没想到随口一句话竟惹来了祸事。
其实也未必是她这句话惹来的麻烦,不过就是周贞容看不惯沈幼莺,迁怒了她而已。
沈沐雨不想下场,她球技平平,下场了也是自取其辱。可这么硬撑着不下场,周贞容这些人也并不打算放过她,阴阳怪气的话比刀剑还要厉害,将她活生生架在火上烤。
沈沐雨死死攥着手心,才忍住了没哭。
沈幼莺在边上听她们越说越不像话,现身走到沈沐雨身前,将她挡住,淡淡扫过周贞容等人:“这是在说什么呢?我隔着老远都听见有人提起我,提起沈家。”
沈沐雨瞧见她,顿时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拉着她的衣袖委屈道:“我不过就是说了一句场上有个郎君打得不好,她们就非逼着我下场。”
“大姑娘既然说别人打得不好,那想来是自己球技极佳,我们不过想要讨教一二罢了。”周贞容笑了声,眼底沉沉布满阴翳,看向沈幼莺:“王妃说是不是?”
那为哥哥讨公道的小娘子是钱家三姑娘,此时瞧见沈幼莺过来,已然有些怯了,她见周贞容还在挑衅,偷偷拉了下她的衣袖,低声道:“要不算了吧。”
但周贞容本就是借机寻事,怎么可能听她的,不耐地将她的手甩开,掩唇诧异道:“怎么?秦王妃不会也不敢应战吧?”
沈幼莺实在懒得理她,但周贞容将沈家军的名头都摆出来了,她还不应,岂不是堕了父兄威名?
她不战,并不是怯战。
“既然周侧妃想打,那便打好了,一场马球而已,没什么打不得的。”
沈幼莺敛了神色,扫了沈沐雨一眼:“我们这边三个人,周侧妃再找两个人,就以一炷香为限,如何?”
周贞容自然不怕,立即便寻齐了帮手——玄慈公主听说她要和沈幼莺打马球,闻讯而来,占了一席位置。
最后沈幼莺,沈沐雨、谢清澜一队;周贞容,玄慈公主,以及王家三姑娘一队。
原本还在比赛中的郎君们听说秦王妃,周侧妃还有玄慈公主要比一场,顿时起了兴致,正在进行的比赛都停了,给她们腾出场地来。
沈幼莺去换更方便打球的胡服,谢清澜见沈沐雨蔫哒哒的,不由警告道:“此事因你而起,你可打起精神来,别拖了我们后腿。”
她虽比不上沈幼莺,但马球打的也不错。
沈沐雨先前的感激散尽,闻言立即阴阳怪气道:“是因我而起没错,但若不是受了二妹妹牵连,周贞容怎么会迁怒我?”
谢清澜瞪眼:“你!”
“好了,别还没下场,自己就先内讧了。”沈幼莺看向沈沐雨,道:“你若还想要面子,便赢了这场球,自己挣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