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雨被关在了院子里,身边惯常伺候的女使都被调走,冬青也被关押了起来,门口换成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守着。
她像囚犯一般被锁在内室,连院子都不许去。
方氏放心不下,过来看她,也被看门的婆子拦在了外面。
守门婆子面色为难:“主君吩咐了,谁也不能去看大姑娘。”
方氏没开口,身边的刘妈妈气得瞪起眼睛,叱骂道:“主君那是气头上的话,这家里还是主母当家做主呢!你可想好了,是想逞这两日的威风,还是想在这府里长长久久的干下去。”
守门婆子面面相觑,最后到底让开了路,只赔着小心道:“还请主母快些,若是叫主君知道了,我们也不好交代。”
刘妈妈从袖子里掏出两粒银锭子扔给二人:“把心放肚子里吃酒去吧,这都什么时辰了,主君不会来。”
两个婆子接了,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一直强装镇定的方氏这才快走几步入了内室,看见趴在贵妃榻上垂泪的女儿顿时心疼不已,上前将人揽入怀中:“我的儿,你现在是双身子,可不能哭哭啼啼动了胎气。”
沈沐雨趴在她怀里擦了擦眼泪,哽咽道:“现在是双身子,可父亲若不肯松口让我嫁去陈王府,说不定哪日就悄无声息地给我灌下虎狼之药了。”
“你父亲不是那样心狠的人。”方氏搂着她,见她哭得一抖一抖,自己也跟着流了泪,忍不住拍了下她的后背骂道:“你怎么这么糊涂?!”
“我才不糊涂,糊涂的是父亲。”
沈沐雨从她怀里退出来,扯着衣袖擦了擦眼泪,抓着她的手神色哀求:“母亲给女儿想想办法吧,我不要留在家里做老姑子,若是那样,还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算了。母亲也不忍心看女儿受那样的苦吧?”
“可你父亲做下的决定哪有那么轻易更改?”方氏怜惜地替她理了理鬓发,叹气道:“先前你父亲的态度你也看见了,我这个节骨眼上再去劝说,恐怕也只是火上浇油。不如等你父亲消消气,过几日我再旁敲侧击地劝一劝,说不定还有转圜余地。”
“可陈王同我说,就这几日就要来提亲!”沈沐雨急道:“若那时父亲还未消气呢?难不成真让他拒了陈王的提亲不成?!”
她用力抓着方氏的手,快速道:“母亲先前不是一直想让我嫁进高门大户,日后做了当家主母,也好提携二哥哥吗?这东京城里,还有哪户人家比陈王府的门槛更高?”她直直盯着方氏的眼睛,不让她逃避:“是,我现在嫁入陈王府只能做妾,可我怀着陈王的子嗣,陈王又宠爱我,等我嫁进了陈王府,笼络住了陈王,只要吹吹枕边风,叫陈王给二哥哥谋个体面差事还不是简简单单?”
“二哥哥现在差事丢了,原先定下的亲事也黄了,母亲就算不为我想,也该为二哥哥想一想吧?”
方氏神色迟疑,她还是头一回发现被宠得有些骄纵天真的女儿,竟然也有如此伶牙俐齿蛊惑人心的时候。
儿子的前程确实是她的心病,眼下听了女儿描述的光明前途,方氏也不由心动起来。
是啊,她心心念念想给女儿挑一门好亲事飞上枝头,这陈王府不就是么?
“你先别急,好好把身子养好。我再去同你父亲说一说。”方氏安慰道。
沈沐雨见她松口,终于安下心来,将头靠在她肩上,撒娇道:“那女儿的未来,全都靠母亲了。”
*
方氏回去之后,等了半夜,沈明江才回了后院。
她端着灯,温柔小意地迎上去,打量着沈明江的面色,试探道:“沐雨闹出那样的事来,老爷晚饭也没来及用,可要叫厨房送些点心来?”
沈明江摇头,又问:“你去看过她了?”
方氏神情一顿,还是点头。她侧着身子坐着,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是犯了天大的错,我瞧着她受苦,心里也要跟着疼。”
“慈母多败儿。”沈明江道:“若我管教他们兄妹时,你少护着些,也不至于让她养出这么大的胆子。”
方氏按着眼角的手一僵,却没有辩驳,而是低声道:“是,我自小养在姨娘身边,没什么见识,也没有学过四书五经,只读过《女戒》,更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方才去看沐雨,她都哭得快要背过气去。”
她垂头抽泣道:“我知道老爷气她糊涂,我又何尝不是?可如今大错铸成,生米早就煮成了熟饭。她肚子里现如今还揣着一个,难不成老爷真要狠心给她灌一副虎狼之药?这可是要把她往死路上逼啊。”
沈明江侧眸凝视她,忽而冷笑一声:“原来是给她做说客来了。”
方氏哭声微顿,擦了泪又抿了抿散乱的鬓发,哑声道:“我知道老爷心里只有叶姐姐一个,我也从不敢奢望什么。可沐雨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女儿,她小时候,老爷也曾喜欢得不得了,抱着她见过客人……”
“正是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才要管她拦她。”沈明江怒火腾得烧起来,霍然起身看着方氏:“若今日犯事的是老二,我早就请家法活活打死这样的不孝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沈明江一刻也待不下去,拂袖去了前院。
*
今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沈明江拂袖而去时,沈幼莺也还没睡下。
沈沐雨被禁足之后,爹爹气得去前院练了枪一个时辰的枪。
沈幼莺知道他心情不好需要发泄,便也没有去打扰。听下人说老爷去休息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松下的这口气还没吐干净呢,下人又来报,说主君怒气冲冲去了前院,瞧着像是又和夫人吵了一架。
沈幼莺叹气,想起爹爹连晚饭也没吃,又吩咐厨房送了碗鸡丝粥过去。
“姑娘也早些歇息吧,这脸都熬白了。”丹朱见她脸色也不好看,不由劝道。
本来白日里就颠簸了半晌才回了王府,结果还没来得及歇歇呢,就又出了大姑娘这档子事,自家姑娘又连忙带着人颠簸回来,现在还得看着隔壁院的撒泼吵架,两头操心。
想想都觉得气人。
“我倒是想歇,但闭了眼也睡不着。”沈幼莺无奈道。
“姑娘可快别管大姑娘的事了,吃力又不讨好。”白螺也跟着劝道:“左右您先嫁出去的,大姑娘的名声再难听,也带累不到您身上。等过阵子再出了新鲜事,就没人想得起来了。”
沈幼莺嗔她一眼,摇头:“你以为我是担心大姐姐才睡不着?我是担心爹爹。”
她看着窗外夜色,轻声道:“大哥生死不明,我又嫁去了秦王府。爹爹虽然平日不说,但心里肯定担心。这趟回来,他头发又白了许多,精气神也不如从前。要是大姐姐再出点什么事,我怕爹爹受不了。”
丹朱闻言叹气:“可大姑娘那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架势,也不是咱们能扭转的。”
沈幼莺叹气:“只能盼着她自己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