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黄昏之时。
陈王府迎亲的花轿吹吹打打地到达沈家,沈沐雨身着陈王送来的凤冠霞帔,精心装扮之后,以团扇遮脸,被冬青搀扶着出来。
因为沈明江反对,方氏也没敢张灯结彩地操办,只有下人们腰间绑上了红绸缎,勉强算是添几分喜气。
沈明江坐在前厅主位,方氏坐在她身侧,沈幼莺和沈怀舟则一左一右分别立在两人身旁。
沈沐雨被扶着行到堂中,朝沈明江和方氏盈盈一拜,嗓音哽咽:“不孝女拜别父亲、母亲。”
方氏瞧着她脖颈间用妆粉遮盖的痕迹,没忍住落了泪,不舍地拉住她的手,殷切叮嘱了几句。
边上的沈明江一言不发,面冷如铁。
沈沐雨见状,垂下眼眸,不再抱有期待,再次拜过,才被冬青扶着上了花轿。
迎亲队伍很快便离开,方氏忍不住起身追出去,遥遥望着花轿落泪。
沈明江坐在堂中不动如山,神情却愈发沧桑。
沈幼莺看在眼里,低声道:“父亲若是放心不下大姐姐,日后若有帮得上大姐姐的地方,我也会多加看顾。”
沈明江收回目光,摇头:“你在秦王府自身都难保,还要怎么帮她?这是你姐姐自己选的路,你不必再为她费神,免得再连累了自己。”
他挺直的脊背像被什么看不见的重担压弯下去,拍了拍沈幼莺的手,缓缓道:“家里没什么事了,你离开王府那么久,也该回去了。”
*
沈沐雨被安置在了芭蕉院。
院落收拾得雅致,一应陈设用物也都不俗。她执着团扇坐在洒了花生红枣桂圆的大红鸳鸯锦被上,一颗心被喜悦充盈。
她没有选错,陈王也是喜爱她的。
陈王是在戌时末过来的。
他穿着一身枣红色织金圆领长袍,玉冠博带,芝兰玉树。虽然穿的不是婚服,但却特意挑了与婚服相近的枣红色。
沈沐雨娇娇怯怯举起团扇遮脸,目光从团扇边缘溜出去,满是爱慕地看着他。
陈王在她身侧坐下,将她手中团扇抽走,又斟了合卺酒,与她一人一杯。
“沈家的事我都听周全说了。”陈王怜惜地拂过她颈间残留的淡淡伤痕:“是我不好,叫你受委屈了。”
沈沐雨羞红了脸,大胆地抬眸看她,轻声道:“不委屈,只要能嫁给殿下,便都值得。”
陈王笑着将她拥入怀中,和她交臂共饮合卺酒。
沈沐雨羞涩又欢喜地依偎在他怀里,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幸好,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
因怀着身孕,新婚夜两人并没有做什么。
翌日沈沐雨早早起来,先去给两位侧妃请安。她本来绷紧了心神,以为周贞容必定会设法为难她,谁知道周贞容只是似笑非笑看了她半晌,便将她打发走了。
沈沐雨有些摸不着头脑,出来后同冬青道:“她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好说话?”
冬青也不知道,猜测道:“许是知道殿下宠爱夫人,所以才有所收敛吧。”
沈沐雨喜欢听这样的话,她没忍住嗔了冬青一眼:“以后在外面可不许胡说,叫人听去了不好。”
冬青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又道:“奴婢可没有胡说,陈王殿下对夫人的宠爱,可是有目共睹的。”
沈沐雨抿唇笑起来,昔日骄纵的小女儿气褪.去,多了几分娆娆妩媚。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回了芭蕉院。
芭蕉院是陈王特意指给沈沐雨的院子,位置靠近前院,却又幽静雅致,不会被前院人吵扰。就连匾额上的字都是陈王亲自所题,取自“雨打芭蕉”之意。
沈沐雨出入之时,瞧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题字,心底都会涌上甜意。
她在匾额下驻足片刻,才不紧不慢地回去。
只是进了院子,却见一个陌生的妈妈侯在屋内,见她回来,起身看来,神色威严。
沈沐雨心底疑惑,看向陈王指来照顾她的王妈妈:“这位妈妈是?”
王妈妈笑道:“这是宫里的阮嬷嬷,常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娘娘听说夫人入了府,特意叫阮嬷嬷来接夫人入宫说话呢。”
阮嬷嬷瞧着并不是好像与的人,面上的皱纹很深,尤其是双眉之间那一道痕迹,足可见她是个惯常爱皱眉的威严之人。
沈沐雨下意识有些发憷。
但转瞬想起如今自己是陈王的宠妾,有些畏惧内缩的肩膀又重新舒展开,她挺直了腰杆儿,朝阮嬷嬷微微颔首:“劳烦嬷嬷特意来接我。”
阮嬷嬷打量她一眼,道:“请夫人随我入宫吧。”
沈沐雨跟在她身后,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到了宫门,她下了马车,改为步行。随着阮嬷嬷在回廊上走了两刻钟,便到了皇后所居的慈元殿。
沈沐雨看着巍峨的宫殿,深吸一口气随她入内。
殿内焚着香,沈沐雨刚进门,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
她垂眸缓步而行,没敢过多乱看,直到引路的阮嬷嬷停下脚步,说“娘娘,殿下,人到了”,她才悄悄抬起眼来。
周皇后与玄慈公主她都不陌生,尤其是玄慈公主。
注意到她打量的目光,玄慈狠狠瞪了她一眼。
沈沐雨连忙收回目光,规规矩矩地请安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