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夫人碍着秦王,也没人敢上前和沈幼莺攀谈,只离得远远地打量着她,小声交头接耳。
“先前你还说秦王妃貌美,连秦王都不舍得苛待,可如今瞧着,秦王辣手摧花是半点不心慈手软。看秦王妃那张脸白的,连宫宴上都遮掩不过去了吧?”
“这么一个美人,秦王竟当真半点也不怜惜……”那被提到的夫人向来欣赏各式美人,虽然因为身份不够并未同沈幼莺结交过,但对她一向有好感。
先前春日宴上远远瞧见秦王妃,还曾说过“我见犹怜”呢。
如今她再看着秦王妃憔悴的脸色,摇摇欲坠的身体,有些怜惜地叹了一口气:“秦王妃真是可惜了。”
但凡是嫁给个正常一些的郎君,不说万千宠爱,但至少没人舍得苛待这么一个尤物。
薛慎听着传入的耳中的低语,不由看了正在交谈的两位夫人一眼。
他记性好眼睛也尖,认出这两人一个是少府监的内眷,一个是中侍大夫的内眷。
那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人察觉他毫不掩饰的视线,吓得心口一跳,连忙止住了话题,躲到自家夫君身后去了。
薛慎捻了下手指,去看沈幼莺。
那两人的交谈声压得很低,也就是他习武耳聪目明,这才听见了。沈幼莺以及扶着她的白螺丹朱都一无所觉。
她大约是热狠了,瞧着像有些中暑,脸色泛着青白,不见半点血色。
薛慎皱了下眉,不悦地去瞧引路的太监:“轿辇为何还没来?”
他那张脸已经足够有威慑性,如今再沉下眉头质问,顿时吓得那太监连连告罪:“王爷恕罪,轿辇马上就到!”
薛慎却并不谅解,神色不耐地下了最后通牒:“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轿撵还不到,本王就乘马车进宫。到时候官家未必会怪罪我宫内乘车,但你们的失职之罪怕是免不了。”
那太监被他吓得双.腿打颤,连滚带爬地去催轿辇去了。
而其他官员听着他目无宫规口出狂言,也都神色各异。
也就只有素来张狂嚣张的秦王,敢说要在皇宫大内驰车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了。
因为薛慎的威胁,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轿辇就到了。
沈幼莺坐上了轿辇,有宫人撑着伞,自己又打着扇子,这才感觉好了些。
薛慎被侍卫推着与她并排而行,见她有气无力地躺在轿辇上,道:“若是实在难受,等会我同官家说,叫人领你去偏殿歇息。”
沈幼莺其实有点心动,但今日是宫宴,宗室命妇、文武百官大半都到了场。
别人都是一样的受热,却唯有她怕热偷懒,传出去总是不好听。
而且流言猛于虎,也不知道会不会又传出什么奇怪的流言来,所以她虽然心动,却还是摇头拒绝了:“等到了集英殿,歇一歇就好了。”
薛恕见状也没有再劝说,只叫她若是不舒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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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设在集英殿,两人到了集英殿,便要分开行事。
皇帝、一众皇子,以及文武官员在集英殿前殿;而皇后公主,宗室命妇等,则在后殿。
集英殿内摆放了大量的冰鉴,沈幼莺一踏入殿内,便觉得一阵凉意袭来,顿觉神清气爽,仿若新生一般。
同薛慎分开之后,她便由女官引着入了后殿。
后殿之中,周继后,玄慈公主,以及一众妃嫔尚未到,但宗室命妇都已经到了个七七八八,就连大着肚子的太子妃姜韵也到了。
沈幼莺瞧见她便露出笑来,上前同她问安:“嫂嫂这些日子可好?”
“好,也不好。”姜韵拉着她的手抱怨道:“这孩子脾气大,这才丁点儿大就知道闹我了,每日吃不下也睡不好的。”
“殿下又担心我动了胎气,还不许我出门。整日闷在府里,人都要闷坏了。日后你若有空,多来府里陪我说说话。”
姜韵仍旧十分清瘦,只有腹部格外凸起,瞧着有些吓人。不过沈幼莺观察她的神色,见她虽然有些清瘦,但面色还算红润,想来应该只是害喜比较严重。若真是身子不好,想来太子也不会让她来赴宴。
因此笑道:“嫂嫂若是闷了,随时遣人来叫我过去就是。我还担心嫂嫂有了身孕,怕吵着累着你,不敢轻易登门呢。”
姜韵笑着说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周继后、玄慈公主以及后宫嫔妃便都到了。
礼乐歌舞奏起,沈幼莺便不好再同太子妃说话,回了自己的席位。
席间坐次是按身份品级的,因秦王妃的身份,沈幼莺的席位靠前,排在她前头的依次是太子妃和玄慈公主。再从她往后则是陈王侧妃周贞容,以及沈沐雨……
沈幼莺忽然看见沈沐雨时,露出明显的惊讶之色。
陈王如今尚未成婚,周贞容身为侧妃,又是周继后的亲侄女,能出席宫宴无可厚非。可沈沐雨的身份只是个滕妾……陈王竟会允她出席宫宴,实在是叫人意外。
大约是她眼里的惊讶之色太浓,沈沐雨趁着还未开宴时袅袅娜娜走到她身边,笑吟吟道:“二妹妹看见我这么惊讶做什么?”
她今日显是隆重装扮过,粉白绣牡丹的抹胸搭配水红百褶裙,外罩一件同色浅粉大袖衫,又叠穿了一件颜色更深些的妃红织银霞帔,如深深浅浅绽放的粉色茶花一般,娇娇艳艳,颇为引人注目。
沈幼莺摇头,道:“你在陈王府可好?”
沈沐雨眨了下眼睛,笑容不减:“你在宫宴上看见我如此惊讶,就应该能想到我在陈王府过得应该是很好,不然陈王怎么会破例带我出席宫宴?”
沈幼莺淡淡点头:“你过得好就行,也省了爹爹担心。”
她端起凉茶缓缓抿了一口,半点没有再和沈沐雨叙姐妹情的意思。
沈沐雨本有心找她炫耀一番,但见她神色淡淡,既不羡慕也不嫉妒,跟个戳不动的泥人似的,顿时没趣地撇了下嘴,回了自己的席位。
没多久,前殿承安帝宣布开宴,后殿这边周继后也跟着宣布正式开宴。
宫宴的流程都大同小异,周皇后说过场面话之后,舞姬便踩着轻盈的步伐旋转而入,又有女使端着各式菜品酒水依次呈上。
诸位命妇一开始还维持着端庄仪态,吃了几杯酒之后,便逐渐放开了些,不再拘于自己的席位,开始同自己相熟的夫人凑在一起吃酒闲谈。
今日宫宴上,最惹人注目的一个是面色憔悴瞧着没什么精神的秦王妃,另一个,就是被陈王破例带来赴宴的沈沐雨了。
而这两人偏偏又是一家出来的亲姐妹,如今凑在一起,就是什么也不做,都能给在场的女眷提供许多谈资。
而且沈沐雨最近春风得意,她有心炫耀,便故意摇着团扇如花蝴蝶一般四处穿梭,时不时同人交谈几句,看着很是春风得意。
玄慈端着酒杯凑到周贞容身边,看见沈沐雨的作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又恨铁不成钢道:“你好歹也是同哥哥一起长大的情分,怎么连她都斗不过?瞧她那尾巴抖擞的样儿,你也不知道给她立立规矩,挫挫她的锐气。”
周贞容端着酒盏轻晃,瞥她一眼,眉眼间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轻蔑。
“你着什么急?你且看着,她得意不了几天了。现在把她捧得越高,到时候摔下来越疼呢。”
玄慈不明白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抱着她的胳膊摇晃道:“你是有什么好计策对付她了?快同我说说。”
周贞容将酒一饮而尽,瞧着兴致勃勃的玄慈只觉得她蠢得可悲,又有些羡慕她能这么一直蠢下去。
“哪里需要我去对付她呢……”周贞容轻声说。
是陈王要将她握在手里还差不多。
周贞容不理会玄慈的央求,笑吟吟道:“你有耐心些,等会就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