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莺在林子转了一圈,打了一只野鸡,两只野兔回来。
她许久没有这么无拘无束地撒野过,马鞍上挂着猎物回来时,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因为没有人分享喜悦,瞧见在围场边缘等她的薛慎,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微微得意地朝他炫耀:“我打了两只野兔一只野鸡,野鸡可以自己烤了吃,两只野兔晚上可以叫小厨房做个兔肉暖锅。”
她坐在马上,身上的胡服沾了山林里的泥土尘灰,白皙脸颊上还溅上了几点猎物血迹,瞧着其实有些狼狈,但又透出一种生机勃勃的野性。
像山里快活奔跑地梅花鹿,但又不像梅花鹿那样温驯无害,心里藏着小小的野性。若是遇见了危险,也会亮出自己的爪牙反抗。
薛慎逆光看着她,眼眸微微眯了眯,朝她招了下手:“过来些。”
沈幼莺不明所以策马过去,敏捷灵活地从马上跃下,将猎物交给随行的侍卫。
薛慎则拿出帕子,示意她低头,仔细替她将脸颊上的灰尘血渍擦干净。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几乎有些温柔了,让人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自己是件被小心翼翼对待的珍宝。
这种感觉,只有父兄才给过她。
沈幼莺颤着眼睫,没敢同薛慎对视。她漂亮的眼珠左右游弋,四处乱瞥。
可越是不去看,触觉就越是鲜明。
带着薄茧的手指隔着一层薄薄的丝帕在她脸上游移,温热的体温顺着指尖传递过来,明明不是很热,却让她心脏砰砰跳,颈间也冒出细汗来。
等薛慎终于给她擦干净脸,沈幼莺连忙直起身退后几步,满脸不自在地问道:“王爷还要四处逛逛吗?”
薛慎道:“你不是还要烤野鸡吃?”
沈幼莺啊了声,想起来自己片刻前才说的话,这时也不好反悔,只能道:“那我去捡些树枝来生火。”
“这些粗活让侍卫去就行。”薛慎一个眼神,随行的侍卫便去捡树枝了。
沈幼莺没了借口远离,只能浑身不自在地待在原地,垂眸看自己的手。
反倒是薛慎今日似乎很有谈兴,又问道:“围场里还有梅花鹿,你怎么没猎梅花鹿?”
“……”沈幼莺瞥他一眼,小声道:“梅花鹿跑的太快,我射不准。”
她也就是从前仗着年幼时缠着爹爹和大哥教她,后来年纪渐长,知道了男女之别,也不愿再拿这些玩乐之事让爹爹和大哥费心,便很少再有机会学了。
薛慎闻言笑了下,平日里总是阴郁的面孔,竟然也露了几分笑意。
沈幼莺怀疑薛慎是在嘲笑她笨,但她没有证据,只是有几分不服气道:“我说的不对么?”
这林子梅花鹿确实多,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猎到鹿的。
梅花鹿警觉,又跑得快,体型也不算小,需得用大弓一箭射中颈部等要害部位才比较稳妥。
若是弓的石数不够大,又没有射中要害处,受惊的梅花鹿可能就逃走了。
沈幼莺的弩箭力道倒是够的,但是每次她还没靠近,梅花鹿就警觉地跑远了。左蹦右跳的鹿群实在难以瞄准,她只能放弃。
“说的倒是没错。”薛慎噙着笑,道:“你将弩箭端稳,射左边第二棵树的树枝上挂着的黄色树叶给我瞧瞧。”
心里怀着一点小小的不服气,沈幼莺依言做了,还特意瞄准了那片叶子的中心,弩箭射出的箭矢恰恰好在叶片中心穿过一个圆洞,射入后面的树干之上。
她回头看薛慎,不驯都都写在眉眼间。
薛慎转着轮椅行到她身后,点过她的手臂、腰、臀等处,道:“身体绷的太紧,锁定猎物时花费的时间太长。”
他接过沈幼莺手中的弩箭,手指随意拨弄着弩身,声音不疾不徐:“古人曾说,练剑者需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才算大成,射箭也是一样的道理。太过刻意地调整瞄准,反而会错失良机——”
他话音未落,就见弩箭弓弦一松,箭矢破龙声掠过耳边,离他们十多步远的地方,一只乌鸦从空中落下。
沈幼莺甚至都没看清他如何动作,只看见他十分随意地摆弄了一下弩箭,便射中了远处的乌鸦。
那乌鸦刚从更远处飞来,正在空中盘旋,似在挑选栖身的枝桠。
薛慎甚至没有特意去瞄准,轻而易举地就将之射了下来。
沈幼莺眼中全是惊讶:“王爷的箭法竟然这么好。”
她想到今日摩拳擦掌去猎白虎的郎君们,不由自主地在心底将他们和秦王作对比,若是今日狩猎有秦王一席之地,那些郎君怕是都要无功而返吧?
再看薛慎时,沈幼莺眼中就多了几分惋惜。
薛慎却满不在乎的样子,而是微微挑眉道:“可要我教你?”
若是之前,沈幼莺的答案肯定是不要;但刚才见识了薛慎神乎其技的箭法之后,她就可耻地动摇了。
她在心里说服自己,只是学个射箭而已,并算不上越界。
她用力点头,看着薛慎的眼睛亮晶晶叫人心软,就是林间最灵动的小鹿也比不上。
“站过来些。”
薛慎说教她,倒也不藏私,当着认真地指点起来。
沈幼莺是个很好的学生,足够听话,还能举一反三,等侍卫将火堆生好,野鸡也拔毛处理干净,沈幼莺才有些意犹未尽地结束了教学。
她见侍卫要将串好的野鸡放到火上烤,连忙将人拦下来,道:“我来吧。”
大约是刚才的教学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沈幼莺再看薛慎时,奇怪地发现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吓人。而且对方刚才慷慨不藏私的教导她,她总也该投桃报李。
“大哥教过我野鸡要怎么烤最好吃。”
沈幼莺边说,便从腰间拿出一小包早就准备好的调料,均匀地撒到野鸡内里和表面。等撒完之后,才蹲在火堆之间,转着树枝认真地烤制。
火光把她的脸颊映得微红,一双眸子润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沈幼莺一瞬不瞬地盯着烤鸡的火候,全然没有注意到薛慎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