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和殿内,薛慎已经被妥善安置在榻上,太医令又重新为他把了脉,皱着眉细细问了许多问题,才叫药童拿了纸笔来写药方子。
薛慎因为疼痛,脸色惨白,额头也布满细汗,所以神色十分不耐厌烦,嗓音嘶哑道:“何必这么麻烦,叫人快马回东京,将火洞真人给我炼制的丹丸取来。”
太医令听得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反驳什么,只神色为难地站在一边。
沈幼莺知道他笃信火洞真人,也不好劝说什么,只是从旁委婉地道:“取药一来一回也还要时日,王爷的身子却拖不得,太医令既已经熬了药,王爷就先用着,也能缓解疼痛。等丹丸取来了再服用,也不冲突。”
薛慎皱着眉似是在思索,半晌才道:“罢了,就先听王妃的吧。”
太医令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声叫药童去煎药。
之后又有女使拿了干净衣物来伺候薛慎更衣,方才射杀白虎时,他身上就溅上了不少血点子,现在又折腾出一身汗来,连里衣都浸湿了。
只是女使显然低估了他的体重,两个人女使合力将躺在榻上难以动弹的薛慎扶起来,却在宽衣时没扶稳人,不小心将人磕了一下。
薛慎发出一声闷哼,脸色当时就变了。他阴沉地扫视两个女使,嗓音浸着彻骨寒意:“滚出去。”
两个女使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帮着薛慎躺回去,之后又趴伏在地上嗑了两个头,便慌忙退了出去。
薛慎半躺在软枕上,隐忍地闭了闭眼,显然在压抑怒火。
沈幼莺在一旁瞧着,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不是十分害怕。刚才薛慎压着嗓音说话时,她忽然意识到,在白虎扑过来的一瞬间,那声“别怕”是薛慎对她说的。
她捏着帕子,给薛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试探着道:“我再去叫人来替王爷更衣?”
薛慎摇头,道:“笨手笨脚的蠢人,竟会惹人生气。”他喘匀了气息,用右手撑着身体勉强坐起,道:“你给我将衣裳拿来,我自己来。”
沈幼莺低低应了声,将更换的衣裳拿来放在被褥上。
薛慎动作缓慢地解开衣带,露出大片的胸膛。
因为长期养尊处优,他的皮肤透着病态的苍白,但很奇怪的是并不显得削薄瘦弱,忽略过于苍白的肤色,反而十分精壮。
沈幼莺下意识错开目光,没敢过多停留。
但偏偏这时薛慎却道:“劳王妃给我拧条帕子来擦擦背。”
他身上全是汗水,不擦干净,换了衣裳过上片刻也会变得粘腻。
好在方才女使已经将铜盆和布巾子拿了进来,沈幼莺轻咬了下唇,将布巾子浸在水中打湿又拧干,才略有些迟疑地按在薛慎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如此直接地面对一个成年男人的身体。
沈幼莺不好意思细看,目光虚虚落在一点,按着帕子没有章法地替他擦拭汗水。
手下的脊背坚硬,似有勃发的肌肉微微隆起。随着她的动作,会轻微地抖动。
沈幼莺脸颊微热,忍着羞涩胡乱给他擦拭了一通,便逃也似的去铜盆边洗帕子。
薛慎侧脸看她一眼,自己将里衣重新穿上,等沈幼莺拿着拧干的帕子过来时,挑着唇笑了声:“下面就不劳烦王妃了,我自己来。”
沈幼莺这回是真的脸红了,她瞪了薛慎一眼,略有些用力地将帕子放在他手中,转身慌慌忙忙出去了。
等人走了,薛慎脸上刻意装出来的痛苦才散去。
他随意擦了下身体,便将布巾子扔到了一旁。
*
见到狼烟烧起的太子和陈王等人陆续赶了回来。
得知他们四处寻找踪迹的白虎竟然越过了重重防卫闯进了演武场,惊了圣驾,众人都露出惶恐之色。
等知道上百禁军都奈何不了白虎,最后竟然是秦王于千钧一发之刻射杀了白虎,众人面上的惶恐又变成了掩饰不住的诧异。
陈王反应最为激烈:“你们说谁射杀了白虎?秦王?”
他满脸都写着就秦王那个废物,怎么可能射杀白虎。他带着人在林子里辛辛苦苦寻找白虎踪迹,结果却让个连马都上不了的废物给截了胡?
其他人虽然不太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但显然想法也和陈王差不多。
倒是薛珩并不惊讶的模样,他略带警告地扫了在场众人一眼:“元谨年少时便勇冠三军,可百步穿杨,如今虽然双.腿有疾伤病缠身,可自小苦练的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不会轻易忘记。”
这些年来薛慎太过自暴自弃,反而叫这些人忘记了当初元谨太子赫赫威名。
当年的元谨,便是他也不是对手。
但薛珩不欲和这些一叶障目之人说话,卸了兵器之后,便去文和殿看望薛慎。
他过去时,薛慎正在发脾气,瓷碗砸在地上,褐色汤药撒了一地。
“都给本王滚出去!”他的声音低哑而沉,像负伤了的兽类。
药童端着新的汤药站在门口,神色踌躇,试试不敢进去。
内殿里传来女子温柔似水的劝说声。
薛慎这回倒是没有再发脾气,但也没有再开口。
演武场上旧疾发作后薛慎的脾气变得十分差,半个时辰之前药童送来的汤药,他还耐着性子喝了。可大约是汤药并未见效,他依旧饱受疼痛,药童再送药来时,他就发作摔了药碗,不肯再喝。
药童和伺候的下人们被吓得大气不敢出,也就是沈幼莺还能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