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莺一震,猛得抬起头来,脸色如同白纸。
薛慎握住她的手,转动轮椅往书房去,示意王德顺跟上:“细说。”
等到了书房,王德顺才将完整经过说出来。
太子妃怀的是双胎,这些时日状况一直不太好,太子为了稳妥,直接请了两位太医住在东宫,轮流守着。
但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出了意外。
就在昨天半夜,太子妃用了一碗补汤之后,忽然心悸发慌,腹痛难忍,竟是早产了。
东宫稳婆、太医都早早备好了,都说七活八不活,太子妃正好七个多月,早产虽有风险,但并非死局。原本直接将太子妃送进产房待产就是,可太医来请脉时,却说太子妃腹中的两个胎儿竟已经胎停了。
太子妃惊闻噩耗,几乎昏死过去,却不肯轻易放弃腹中孩子,坚持要先生产。结果中途因身子太虚而难产血崩。
王德顺小心翼翼道:“听说太子已经下了令,孩子可以不要,但必须保住太子妃。可太子妃这一胎本就艰难,又惊闻噩耗,人已经不太撑得住了。”
“下毒谋害是怎么回事?”薛慎面沉如水。
“是太医检查太子妃用过的补汤时发现的。太子妃因为身体不好,需常服用补汤进补。那贼人阴毒,将两种相克的药物分别加入补汤之中,且剂量极其微小。这样小的分量,若只是分开食用,对孕妇并无妨害,连太医也没查出问题来。但太子妃本就身子弱,日日服用的补汤里加了两种相克之物,日积月累之下,不仅自己的身子虚,腹中的孩子也受了影响。这次忽然发作,就是因为新换的补汤方子里加了一种少见珍稀的药材,提前诱发了太子妃体内的毒性……若非如此,等到太子妃生产时,那毒再发作出来,恐怕连人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如此阴毒的手段……大哥可有怀疑之人?”
王德顺看了他一眼,神色愈发小心:“太子怀疑……陈王。”
薛慎眼神一暗,骤然沉默下来。
半晌之后,才艰涩道:“备车,我去一趟东宫。”
沈幼莺闻言连忙道:“我同你一起去。”
薛慎看她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带着她一道去了。
东宫果然层层戒严,瞧见是秦王和秦王妃后,才肯放人。
引路的是太子心腹,低声道:“太子妃大约是不好了,腹中孩子也……也保不住,太子殿下怒急攻心,差点提剑杀去陈王府,我等下属这个时候也不敢劝。王爷来了正好,帮着劝一劝吧,这无凭无据的杀上门去,只会叫陈王奸计得逞,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薛慎神色冷肃:“没有证据,如何确定是陈王?”
“膳房有个厨子被人买通了,但我们找去时,厨子一家都被灭了口。我们曾与陈王的人交过不少次手,熟悉陈王的人的行事风格,再加上如今朝堂上陈王余党垂死挣扎,正斗得激烈,此事八.九不离十就是陈王所为。”
薛慎闭了下眼,到了太子寝宫门口,手指按住轮椅的转轮,竟生出几分胆怯来。
他沉默半晌,缓缓吸入一口凛冽寒气,才艰难地转着轮椅进去。
寝宫之中,宫人垂手而立,却一片寂静无声,只有轮椅滚轮碾压过地面时发出的轻微响动。
转过屏风,便见太子单膝跪在榻前,双眸通红,伸手想去触碰榻上人的脸,却迟迟不敢落下。
两位太医立在榻旁,神色颓然。
“生死有命,殿下……还请节哀。”
沈幼莺心神俱惊,猛地去看躺在榻上的太子妃。
太子妃腹部还高高鼓起,汗水将鬓发打湿,狼狈黏在脸上……瞧着人还鲜活着,可太医却说……节哀。
沈幼莺张了张嘴,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太子妃,她还言笑晏晏地同她讲起薛慎年少的事情,一颦一笑之间,都透着为人母的喜悦和柔和。
可不过一转眼间,人就没了。
连她最期待珍视的两个孩子也没有保住。
她咬着唇,无声落泪。
薛慎看着哀恸的太子,转着轮椅上前,重重按了下他的肩膀,声音嘶哑:“大哥……”
太子抬起头来,眼底猩红,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元谨,都说天家无情,我早该杀了他。”
薛慎对上他布满哀痛的眼,半晌才道:“眼下没有证据,你别冲动。”
太子摇头,转身小心翼翼地握住姜韵冰凉的手,道:“三条命,这血债他要以命来偿。”
*
太子妃逝,一尸三命,太子悲痛难抑,东宫无人主持大局,乱得不成样子。
最后是薛慎和沈幼莺帮着理清了琐事,又派人去宫里报丧。
当日,承安帝便降下了旨意,安抚太子,厚葬太子妃。
太子妃的丧仪由礼部派来的人接了手,沈幼莺和薛慎才回了秦王府。
路上两人都沉默着,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
沈幼莺想不明白,几日前都还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这世事实在太过无常。
她看着身边同样沉默的薛慎,料想他同太子太子妃交情匪浅,想来也不好受,便没有再多言。
只是在他下马车去书房时,轻声道:“逝者已矣,王爷莫要太难过。”
薛慎停住轮椅,回头看她,微微点头:“嗯,我想静静,今夜就宿在书房了。”
他进了书房,也不点灯,命王德顺将书房门关上。
王德顺知道内情,只能小心劝道:“王爷也莫要太自责,谁也不知道陈王会如此——”
“出去。”
薛慎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沉静,王德顺叹了一口气,关好了门,退了出去。
薛慎坐在黑暗之中,才终于露出颓然之色。他无力地倒入轮椅之中,想起的却是很早之前,薛珩偷偷带他去姜家蹲守的情形。
姜家姑娘从府中出来,薛珩拉着他躲在姜家斜对面的二楼悄悄往下看,指着其中最为温婉出挑的女子说:“那个就是你未来的嫂子,我自己挑的,好看不好看?”
那时他们年少,亲密无间,是可以交托后背的兄弟。
尚没有朝堂争斗和血海深仇横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