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莺在衔月堂住了一晚,第二天中午才回了听梅轩。
谢清澜正在廊下吃果子看话本,瞧见她回来,拖长了调子“哦”了一声,笑容揶揄。
两人都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谢清澜昨日得知沈幼莺被秦王叫去,又一.夜未归,自然猜到必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管沈幼莺脸红害臊,挤眉弄眼问道:“你同秦王这是……和好了?”
所谓吵架本是为了留住谢清澜编出来的,但后来两人把话说开,沈幼莺总不能说吵架是骗你的,只能含糊着圆谎:“嗯。”
谢清澜捧着下巴,看她白里透红的脸,感慨道:“没想到秦王瞧着凶,但对你却十分不错。”
沈幼莺想了想,还是为薛慎辩驳了一句:“他其实……也没那么凶。”
谢清澜笑容扩大,啧啧感慨出声:“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之前碰见秦王,我都不敢多看一眼。”
沈幼莺想了想,当初自己刚嫁过来时,好像也是如此。
薛慎沉着脸不说话时,确实挺能吓唬人,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似乎并不是十分畏惧他的冷脸了,也能分辨出他的心情。
谢清澜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好像也没有说错。
沈幼莺便不再辩驳,而是道:“年关将至,街上热闹得很,整日待在府里憋闷,我们今日出去逛逛吧?”
谢清澜一听,同她一拍即合,两人当即便换了外出的衣裳,带上女使出门去。
如今已是腊月里,临近年关,商贩们纷纷开始叫卖年节物件,就是最贫穷的人家,此时也都拿积攒了一年的银钱采买年货。
东京长街上热闹非凡。
沈幼莺同谢清澜下了马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行。路边有不少杂耍技人表演,两人手挽着手,看见有趣的便停下来瞧一瞧看一看,这么一路逛过去,两人的女使手里都抱了不少市井间的小玩意儿。
两人逛了半晌,走累了的时候,谢清澜提议寻个茶馆喝茶听说书去。
正好前面不远就有个茶馆,两人便走了进去,要了个二楼的位置。
今日说书先生说的是前朝太子冲冠一怒为红颜,火烧慈元殿的桥段,沈幼莺越听越觉得,这故事里的前朝太子,有些像薛珩。
民间说书人总喜欢从宫中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中取材,就连薛慎这样“恶名滔天”之人也不可避免。
百姓喜欢听,说书人以此赚些微薄赏钱糊口,本也谈不上什么错处,只是沈幼莺怕触及谢清澜的伤心事,便寻了个借口下楼,趁机叫丹朱去给那说书先生打赏些银钱,让对方换个故事讲。
丹朱领命去办,沈幼莺这才回二楼,只是还未走近,就发现她们位置上多了一个人——薛少君。
这大冷天里,薛少君只穿了件薄薄的长袍,披头散发面色苍白,颇有几分狼狈。
但即便如此,因他生了张温润俊朗的面孔,这副模样也并不算难看,反而叫人生出几分探究之意——想知道他为何如此狼狈。
沈幼莺注意到四周已经有看客的目光投向两人的方向。
沈幼莺快步走近,就听薛少君满含痛苦道:“澜儿,我知道错了,你当真不愿原谅我吗?那日、那日我喝多了酒,当真不是故意伤你。”
谢清澜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自从知道薛少君的真面目后,昔日那些情谊就仿佛腐败褪色,让她回忆起来都觉得作呕。
她想起身离开,但退路却被薛少君堵死。她不愿在外面同薛少君起冲突,只能冷着脸看他,一言不发。
但越是这样的,四周人的人越是兴致勃勃。
薛少君的声音并不小,已经有人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这是哪家的娘子?那郎君都如此低声下气了,她却一副铁石心肠……”
也有人认出了二人身份,悄悄告诉同行之人:“这好像是淮阳郡王府的郎君,和谢家娘子。”
“原来是谢家娘子,我记得当初两家结亲时,听说谢家很满意这个夫婿,怎么转眼间就如此了……”
沈幼莺听在耳中,眉头皱起,快步走到谢清澜身边,安抚地按了按她的后背,淡淡看向薛少君:“六郎君这是在做什么?大冬日里怎么连件棉衣都不穿?”
她语气惊诧:“这知道,是你想用苦肉计换清澜回心转意;这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淮阳郡王府落魄至此,堂堂六郎君竟连件棉衣都买不起了呢。”
没想到秦王妃瞧着柔柔弱弱,但三言两句就点破了他的用意,还顺带贬损了一番。薛少君神色微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一副深情难以自抑的神态哑声道:“王妃误会了,只是清澜已经数日未曾归家,我心中恐慌,所以才……”
他似不敢说下去,直勾勾看向谢清澜,语气祈求:“清澜,别赌气了,同我回家好不好?”
谢清澜攥紧了手,抬眸直视他:“我不会同你回去了。”
薛少君身体一颤,面露痛苦之色,艰涩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谢清澜说:“你明白的。”
薛少君踉跄退后两步,拢在袖中的手攥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当真如此狠心?”
谢清澜说:“是你骗我在先。”
“可你就没有骗我了吗?”薛少君似乎情绪失控,声音陡然扬起:“你喝醉了酒,却把我当做了太子,此事换做哪个男人都受不了?!”
“是,我喝了酒神志不清,对你动了手是我不对,可我心里实在难受……”
他表情愤懑又痛苦:“我那么爱你,你心里却装着别人……”
一石惊起千层浪,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响起阵阵窃窃私语声。不知从何时开始,茶馆的说书已经停了,楼上楼下人都看着二人。
谢清澜注意到四处投来的异样目光,身体颤抖,陡然间明白了他的用意:“你故意的。”
她心里涌上层层恐惧,为自己曾和这样的人成亲,朝夕相处而感到恐惧。
薛少君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卑劣、无耻,和恶毒。
他是知道两人婚事维系无望,便想先一步毁了她的名声,好保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