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少君丝毫不知自己被跟踪,他快步离开樊楼,穿过偏僻的巷子,去寻自家的马车。
如今他声名狼藉,连带着淮阳郡王府也受了牵连,郡王府众人,包括他自己出门甚至不敢坐郡王府的马车,只能叫心腹临时租用了普通人家的马车。
他埋首快步穿行,脚步声回荡在僻静的巷道之中。
但走着走着,身后却多了两道脚步声。
薛少君警惕地回头,就瞧见崔子尘正跟在他身后。
崔子尘内里穿着绯色官服,外头披一件玄色大氅,见他发现了自己,便懒散敷衍地拱拱手:“哟,薛大人,可真巧。”
同朝为官,薛少君自然是认识崔子尘的,对方年纪轻轻手段了得,从谢连闳门下改投丞相王元广之后还得了重用,官至三品盐铁副使,实在非寻常人。
只是他同崔子尘并未有什么交集,不明白他跟着自己所为何事。
“不知道崔大人有何指教。”薛少君不欲树敌,客客气气地拱手询问。
崔子尘解开大氅,交给随行的小厮,垂眸不紧不慢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只是这几日听说了不少传言,有些问题想同薛大人请教请教……”
“请教什么——”
薛少君话还未说完,就被迎面一拳打得踉跄跌坐在地。他捂着火.辣辣犯疼的脸,神色愕然,声音也冷下来:“崔大人,我同你无冤无仇。你这是何意?”
崔子尘扫他一眼,神色轻蔑。又是一脚踹过去。见薛少君毫无还手之力,连滚带爬地想要起身逃命,他嗤了声,拽着他衣领将人拖回来,语气阴森道:“听说你喜欢打女人,怎么就这么点本事?”
明明两人身量差不多,但崔子尘的力道却大的出乎意料。
薛少君被他一脚踹中了胸口,只觉得眼前发昏胸.前也阵阵发闷,又被他勒着衣领往后拖,连气都快喘不上来,只能挣扎着道:“崔大人如此欺凌同僚,眼中……可还有,王法?”
“没有又如何?”崔子尘大力将他掼在墙上,懒洋洋看着他,冷笑一声:“我今日就是将你打死在这里,想来淮阳郡王府也不会说什么吧?淮阳郡王只怕还要感谢我呢。”
薛少君面目一阵扭曲,崔子尘的话正戳中了他的痛脚。虽然母亲心疼他护着他,可父亲更看重郡王府的利益。
先前他所作所为并未触及郡王府的利益,父亲对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但如今事情闹出来,若他迟迟摆平不了,父亲恐怕会亲自押着他送入大牢,以保全郡王府的名声。
薛少君面皮抽搐,强忍着屈辱道:“不知道我何时得罪过崔大人……”
崔子尘看他这副贪生怕死的样子,眼神越发轻蔑:“就你这种贪生怕死的小人,竟也能得老师另眼相看,老师果然是年纪大了眼睛花了。”
薛少君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口中的老师不是丞相王元广,而是他的岳父谢连闳。
他想起崔子尘同谢家的渊源,大约明白了一些:“崔大人是来替谢副相出气,还是替我那妻子……出气?”
崔子尘脸上始终挂着的淡笑散去,他蹲下身来,拍拍薛少君的脸,眸色森然:“不必自作聪明地意图激怒我,不然我真可能会杀了你,到时候尸首送去郡王府,淮阳郡王说的还得将我当座上宾。”
薛少君咬牙切齿:“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崔大人何必如此较真?你若喜欢,我自拱手相让。”
“就凭你也配?”崔子尘这回是真的被他激怒,掐着他的脖子将人提起来,手指不断收紧:“我喜欢的人,自会自己去求,何曾需要你让?”
薛少君被他扼住喉咙,只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才意识到他当真动了杀心。
他面色青紫,因呼吸不顺眼睛翻白,只能艰难地试图去掰崔子尘的手。
崔子尘冷冷凝视他半晌,松手将他甩开:“杀了你倒是便宜你了,你的恶报还在后头,且等着吧。”
崔子尘从怀里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重新披上大氅,扬长而去。
*
同一时刻,沈幼莺正同谢清澜在廊下温酒煮茶。
这些日子外面风言风语的,谢清澜不便出门,在府里憋着又烦闷的很,只能寻沈幼莺来说话解闷。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脆弱,外头说就说呗,我还能少块肉不成?”
谢清澜捧着脸有些闷闷不乐:“这几日我爹娘,还有哥哥嫂子们,和我说话都小心翼翼,好像我是个琉璃人一般,生怕碰碎了。尤其是我娘,我都看见她偷偷哭了好几次,还和爹爹吵了一架,我爹至今还在睡书房呢。但我明明说了已经不难过了,他们却都不信。”
现在她倒是不为外面的流言蜚语发愁,反而为自家人小心翼翼的态度而发愁。
所有人都不信她是真的已经走出来了,不伤心了。
沈幼莺听得发笑,又有些心疼:“也就是你豁达看得开,若是这事换了其他人,恐怕要天天以泪洗面,也难怪他们都不信。”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的薛少君吧。”谢清澜咕哝道。
当初答应成婚时,自然是喜欢的,但那种喜欢就和她曾经喜欢太子一样,时间长了,自然就淡了。
若是薛少君敬重她,或许她们也能做一对恩爱夫妻,那些浅淡的喜欢会变成浓厚的感情,但薛少君的恶行彻底打破了她所有的期待。
最后她离开郡王府时,甚至没有不舍,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像摆脱了一件沉重的枷锁。
现在外面传的是难听了些,但她不去听,自然也就不会难受了。
东京城里从来不缺新鲜事,等时间长了,她的事渐渐也就没人记得了。
沈幼莺说:“不喜欢最好,没得为了个不值得的人伤心。”
“若我爹娘哥哥嫂嫂能和你一样想就好了……”谢清澜趴在桌上唉声叹气:“他们总觉得我应该哭一场闹一闹才正常。”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有女使来通传:“姑娘,王妃,崔大人来了。”
谢清澜撑着胳膊坐起来:“哪个崔大人?”
正说着就见崔子尘在女使的指引下缓缓走来,才恍然“哦”了一声:“他啊?来我们家做什么?”
她嗓音清脆若山间鸟雀,崔子尘想听不见都不行。
“自然是来看你,怎么还和少时一样没良心不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