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尘拿着休书去了狱中。
薛少君和淮阳郡王是分开关押,有他的“关照”,薛少君被单独关押在最偏环境也最差的牢房之中。
此处除了零星两三个等待秋后处斩的重刑犯外,只有薛少君一个犯人。
崔子尘将休书捏在手中,嘴角勾着笑,不疾不徐地往里走。厚实的长靴踩在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回荡在狭长幽暗的走廊之中。
被关押在尽头的薛少君抬起头来,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
被关进来的短短两三日,他仿佛已经听了无数次这脚步声,熟悉到他立即就能分辨出来人。
——崔子尘。
当崔子尘的身影出现,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崔子尘拿出钥匙,打开牢门,轻飘飘地看了缩到角落的薛少君一眼,笑着说:“清澜今日来了。”
薛少君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欣喜涌上心头,连着目光也有些急切地往走道尽头看,似在寻觅那道熟悉的身影。
可他找了半晌,却并未发现第二个人的身影,脸上便不由露出失望来。
崔子尘留意他的表情,恶劣地将话补完:“不过我没让她进来。”又问:“你以为她是来看你的?”
他嗤笑出声:“就你这样畜生不如的东西,也配?”
薛少君脸皮抽动,没有答。
若不是来看他,那就只有另一个可能了。
虽然早有准备,可事到临头,他不知道为何心里生出一丝抽痛。他想起初见谢清澜时,她的眼睛那样灵动干净,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呵护。
曾几何时,他也曾暗暗想过,要好好待她。
若不是那日她忽然叫了一声“太子”,勾起了他心中压抑的黑暗,或许他们如今还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崔子尘见他表情痛苦,终于有几分满意,将休书递给他:“签吧。”
薛少君接过,在看见开头的休书两个字时,还是连表面的平静都没能维持:“为何是休书?”
“不是休书,还能是什么?”崔子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为自己在她心里占据了多重的位置,还值得一封和离书好聚好散?”
薛少君面色扭曲,正想将休书撕了,却听崔子尘凉凉道:“你可想清楚了,休书撕了一封,还会有下一封,但这刑部大牢里的刑具可多得是,你一日不签,便试一样。”
“你这是公报私仇!”
“是又如何?”崔子尘笑得肆意:“淮阳郡王府的案子也是我一力翻出来的。其实郡王府的把柄不少,本来我看在清澜的面上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但可惜你并不珍惜,如此,日后便只好由我亲自照顾她。”
薛少君未曾想过他竟然这么早就有了心思,一时面色惨白。
崔子尘等的不耐,催促:“快些,别叫人等久了。”
薛少君想起那些刑具,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即便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他也只能在休书上署名,画押。
崔子尘接过休书,满意地扬长而去。
薛少君听见他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将人调去同淮阳郡王关在一处。”
薛少君一愣,还没来及思索其深意,就被狱卒粗暴地带了出来,推着换到了淮阳郡王的牢房之中。
淮阳郡王瞧着并未受酷刑,状态瞧着比他还好些。
看见薛少君被狱卒带过来,他从地上爬起来,猛地一脚揣在薛少君身上,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孽子!郡王府几辈子的积累,全都败在了你身上!”
“早知如此,当初你娘生下你这个孽障时,我就该将你掐死!”
薛少君受过酷刑本就有伤,又被这一脚踹中,倒在地上几乎爬不起来。他艰难地双手撑地坐起,讥讽道:“几辈子的积蓄都是贩卖私盐得来,如今东窗事发,同我何干?!”
见他还敢反驳,淮阳郡王更加恼怒:“死不悔改的东西,我今日就打死你!”
*
崔子尘将休书交给谢清澜。
谢清澜接过查看,惊讶:“他这么痛快就签了?”
她还以为今日不会那么顺利呢。
崔子尘笑:“非他痛快,而是我有手段。”
谢清澜瞥他一眼,还是起身道了谢。
“谢倒是不必,不过今日我正好得闲,你请我去樊楼吃酒,便算扯平了如何?”
樊楼一顿饭她还是请得起,谢清澜想了想便答应了,将休书收好,高高兴兴拉着沈幼莺道:“走,我们去樊楼吃一顿庆祝,也去去晦气!”
沈幼莺看了不动声色的崔子尘一眼,再看看一无所觉的谢清澜,暗暗叹气摇头。
沈幼莺欲言又止,但看着笑容明媚的谢清澜,再看看并无意捅破窗户纸的崔子尘,到底没有开口。
谢清澜才摆脱了一段并不太好的婚事,她无意在这个时候戳破崔子尘的心思,惹得谢清澜烦心,但平心而论,若日后谢清澜想再嫁,崔子尘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最难得的是,崔子尘似乎早对她有意。
沈幼莺这么想着,也没有去做那讨人嫌的多余人,到了樊楼随意吃了些东西,便寻了借口离开。
至于谢清澜和崔子尘,便顺其自然吧。
沈幼莺从雅间出来,正打算下楼,却无意间瞧见了薛慎。
薛慎那张紫檀木轮椅实在显眼,想不注意都不行。沈幼莺扬起笑,正想上前去,却见薛慎带着两个舞姬上了三楼。
沈幼莺脚步一顿,脸上的笑也落下来。
薛慎并未同她说过,今日要来樊楼。而且樊楼的舞姬……听说跳起舞来,比勾栏院的行首还要勾魂夺魄。
沈幼莺迟疑地停在原地,心里一股股的酸涩涌上来。
丹朱担忧地看着她:“姑娘……要不我们去看看?”
沈幼莺神色摇摆,轻声道:“若是误会就罢了,若是真的……”
她不知道日后该怎么面对薛慎,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自欺欺人地做秦王妃。
丹朱道:“可姑娘都瞧见了,也不可能当没看见呀。”
沈幼莺微微咬唇,犹豫片刻,还是道:“你说的也是……那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