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户人家守岁热闹,家家户户都出了门,孩童们在门前放炮仗,大人们则三三两两坐在一处闲话,等着子时到来。
沈幼莺拉着薛慎过去,听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庄户人家淳朴,一开始虽有些畏惧薛慎的冷脸,颇有些不自在。但沈幼莺面善又会说话,三言两语便和庄户人家们熟络起来。加上薛慎虽然瞧着冷脸不好相处,但他说话的时候少,大多时候都是听着旁人讲,渐渐的庄户们也就自在起来。
沈幼莺给庄户人家说东京的新鲜事,庄户人家则给她讲庄子上鸡飞狗跳的趣事。
双方虽然身份悬殊,却相处得和谐、
闲聊的时间过得极快,子时到来时,庄头点燃了最大的一串炮仗,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和众人的欢呼声里,这个除夕才算结束,正式进入了新年。
夜深露重,庄户们三三两两回家歇息,沈幼莺也同薛慎牵着手往小楼走。
露水重,回去时两人衣裳都被水汽沾湿,沈幼莺解了披风,瞧见薛慎肩上沾到的炮仗碎屑,伸手替他拂去,笑意浅浅道:“这会是我记忆最深刻的一个除夕。”
淳朴的村庄,热情的庄户,没有规矩束缚的身份……所有的一切都让沈幼莺觉得自己像出了笼自由翱翔的鸟雀,自在,悠闲。
薛慎捏捏她的手:“昭昭喜欢这里?”
沈幼莺点头,垂着眼眸有些羞赧地踮起脚,在他唇边印上一个轻吻:“谢谢你,我很喜欢这里。”
和陆明河订婚的时候,她曾幻想过婚后的生活。姨母叶氏并不好相处,陆家规矩又多,她嫁过去后,多半要晨昏定省,侍奉婆婆。但表兄爱护她,两人又有自小的感情在,好好经营,比起那些后宅乌七八糟的,还是要幸福舒心许多。
之后生儿育女,抚养儿女长大,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偶尔沈幼莺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没什么意思。可东京城的贵女们,都是这样过的。她也就是偶尔想一想。
毕竟婚事平顺,丈夫敬重,膝下有儿有女,便已算极美满。
薛慎横插一脚,打破了她对未来的所有设想。初时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如今再看,却庆幸上天厚待。
一成不变的生活被打破,她看到了另外的、更为广袤的世界。
沈幼莺眼眸含水,笑靥深深。
即便明知道他做的事有许多危险,但她仍然心甘情愿与他同行。
薛慎看懂了她的眼神,胸口一阵鼓噪。
他将人揽住,不许她逃开,唇若即若离在她唇上啄吻,嗓音沙哑发沉:“谢我什么?”
沈幼莺抿唇不语,要是真的将心里话都说出来,实在太羞耻了。
她只是用一双水波荡漾的眼眸注视着薛慎,而后扶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一下一下回应他的亲吻。
唇.瓣试探着靠近,轻轻蹭一蹭,又受惊一样退开。
但过上一会儿,又像是得了趣味的小兽一般,再次试探着凑近。
薛慎极爱她这样依赖的小动作,不需要只言片语,便能品尝到她心底的情愫。
薛慎含.住她试探的唇,加深了这个吻。沈幼莺往后仰起脸,承受他给予的狂风暴雨。
等到分开之时,沈幼莺气喘吁吁,眼尾洇红了一片。
她渴望地看着薛慎,身子紧紧贴住他。
薛慎将人打横抱起,炙热的唇.瓣落在她颤动的眼睫上,说:“今日可是昭昭主动,等会不许哭。”
*
过了除夕,就是新年。
两人在龙泉庄住到了元宵节后。龙泉庄远离东京,犹如一方世外桃源,这期间二人在龙泉庄附近游山玩水,几乎要忘记了东京的风起云涌。
直到薛慎埋下的探子前来禀告——陈王趁着元宵家宴谋反,如今已经控制了皇宫。
陈王的所作所为都在薛慎意料之中,甚至陈王走到这一步都是他刻意推动的结果。但沈幼莺并不知道这些事,闻言大为震惊:“陈王谋反逼宫?”
探子看了薛慎一眼,见他并未阻止,回道:“是,消息是昨日传出来的,但实际上陈王除夕宴时就入了宫,之后一直留在宫中,所以属下猜测陈王更早之前就控制了皇宫,只是消息昨日才传出来。”
沈幼莺实在不解:“他逼宫作什么?”
陈王容貌被毁,又不能再有子嗣,就算谋反成功,朝臣绝不可能同意他登基为帝。
他闹这一出,除了将自己送上断头台,实在没什么意义。
探子道:“陈王命人封锁了皇宫,里面的消息难以传出来,属下赶来报信时,尚且不清楚宫内的情形。”
薛慎敲了敲扶手,扭头对沈幼莺道:“宫里的消息都传出来了,我们必须要回京了。”
沈幼莺微微叹气,神色有些担忧。
薛慎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别怕,不会有事。等我们回了京城,动乱也差不多要平息了。”
*
皇宫。
陈王将承安帝和周皇后关在了一起。
除夕宫宴之后,还有一场家宴。他在家宴上下了药,将他的父皇母后还有好三弟都迷晕后,便将人控制了起来,伪装成一切正常的模样。
除夕之后承安帝并不用上朝,只需要借口身体不适长住在皇后的慈元殿,一切就都可以顺理成章地遮掩过去。
这几日,他都在逼着他的好父皇写传位昭书。
承安帝一开始不肯,斥责他是不忠不义不孝之徒。但这样的教训陈王听得多了,耳朵根子都快长出老茧来,他索性将人饿了几顿,承安帝就老实了,写下了传位昭书。
玉玺落在传位昭书上的那一刻,陈王露出狂喜之色,他一把夺过玉玺收好,将落了印的诏书拿起来反复查看,神经质地笑道:“父皇,你让太子和我斗来斗去,甚至把老三也扶起来,最后还不是得传位给我?”
承安帝气得脸色铁青,但陈王已然疯魔了,无法以常人的来揣度,他咳了声,虚软无力地坐在地上:“传位昭书朕已经写了,你现在该满意了?可以放了朕和你母后了。”
周皇后不敢相信陈王连自己都敢绑,曾试图强行闯出去求救,结果被陈王用烛台砸了后脑,现在还头晕着,只能躺在床上。
若不是如此,承安帝也不会相信这个他从小宠爱到大的儿子,竟然已经疯癫至此。
他甚至连生气的情绪都很难有,只觉得疲惫和滑稽。
陈王收起诏书,摇头道:“父皇别急,事情还没完呢。”
“等我杀了太子和薛珪,顺利登基,您和母后就是太上皇和太后。”
陈王呵呵笑了两声,命心腹将人看好,转身去寻薛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