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慎眸光有一瞬幽深,默然半晌才道:“我与他立场相悖,这一遭终究难以避免。”
沈幼莺叹息,轻声问:“那我叫下人打点行装。”
薛慎“嗯”了声,顺势拉她提起来。
沈幼莺就着他的手起身,却蓦然一阵恶心反胃,急急忙忙松开他的手小跑到树下,缓了好半晌才压下了那股恶心感。
薛慎转着轮椅行到她身边,眸光微动,拿出帕子替她轻擦嘴角:“可还难受?”
沈幼莺摇摇头。说:“只是忽然有些恶心,可能是午间贪食,吃坏了肚子。”
薛慎神色却意味深长,手掌滑到她腹部轻轻抚了抚:“我记得你这月的月事还没来。”
沈幼莺微愣,耳根微微发红,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道:“我的月事本就不太准。”
“小心为上,我让王德顺去请火洞真人来。”
薛慎示意随行的侍卫将听梅轩的下人都屏退,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小心又谨慎。
沈幼莺还是觉得不可置信,手掌贴在小腹上摸了摸,却没觉得和从前有任何不同,一阵恍惚道:“会不会是弄错了?”
她从前吃杂了东西,也有恶心反胃的时候。
薛慎的唇在她额头上碰了碰,道:“若是真有了,算算日子,应该就是过年那阵在龙泉庄怀上的。”他面上带了笑意:“我那般辛勤耕耘,如今开花结果不是十分合理?”
沈幼莺被他说的脸红,咬了下唇,恍恍惚惚地想,在龙泉庄时,两人确实十分放浪形骸。
而且还有那药泉,会、会怀上也确实正常……
薛慎将人放在榻上,看了看多宝架上的漏刻,说:“侍卫已经快马加鞭去请火洞真人了,估计还得半个时辰才能到。”
沈幼莺被迫躺在床上,疑惑道:“这时候请火洞真人来做什么?”
“我没告诉过你?”薛慎替她掖了掖碎发:“火洞真人只是个幌子罢了,他本名叫褚梓恒,治好我双.腿的神医便是他。不然这些年如何能瞒天过海?”
“他医术了得,又是我的心腹,叫他来诊脉,也好看看如何养胎,一时半会儿也不担心消息走漏。”
沈幼莺诧异万分地睁大了眼:“那之前那些丹丸?”
见她瞪圆了眼睛,薛慎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尖:“都是些补身的药丸罢了,这天底下哪有什么仙丹。”
沈幼莺想起之前还苦头婆心地劝他莫要多服丹丸,不由红着脸颊嗔了他一眼:“枉我之前还担心你……那时候你听着,定然觉得滑稽可笑吧?”
“怎么会?”薛慎收了笑容,正色道:“那时只是觉得昭昭可怜可爱。”
他垂首珍视地在沈幼莺掌心落下一个吻,道:“当初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娶你,不得不编造了冲喜的由头。但如今我倒是觉得,昭昭确实是我的贵人。我此生曾有诸多不幸,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如浮萍飘无定处,但自从有了昭昭,我才感觉自己生了根。”
那个时候,除了谋划复仇,他时常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江山、权势如过眼云烟,若不是自小接受的教导让他放不下这份责任,他甚至曾想过索性将这天下搅个天翻地覆。复仇之后,谁爱当这个皇帝谁便去当。
可最后他记着父母、老师的教导,到底没有选择玉石俱焚的方式复仇。
只是每每夜深之时,他想到复仇之后的日子,却怎么也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心中反而滋生出许多疲惫和厌烦。
直到沈幼莺的出现,才让他对复仇之后的日子,真切地生出了几分期待。
像漂泊的种子落在了肥沃的土中,期盼着下一个春天,生根发芽,长成参天之树,能为所爱之人遮风挡雨。
沈幼莺被他眼中浓郁的情绪慑住,不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说:“若真是有了孩子,我们得一起护着它长大。”
薛慎握紧她的手,在她掌心亲了又亲,郑重地允诺:“我会的。”
*
半个时辰之后,火洞真人几乎是被侍卫架着送进了听梅轩。
他一阵道袍,长须飘逸,被放下之后整了整衣裳,背着手迈着八方步走进去:“什么事这么着急叫我过来?”
薛慎迎上前,拱了拱手:“内子身体不适,劳你来看看。”
火洞真人皱眉不满:“一点小毛病寻常大夫不就行了,非要我来做什么?”
说是这么说,但人已经在榻边坐下了。他并不像太医那般谨守规矩,诊脉时还得隔着帐子再在手腕上搭一张帕子。先是垂眸将沈幼莺的面容打量一遍,询问道:“王妃可有哪里不适?”
沈幼莺摇头,轻声说:“只是有些恶心反胃。”
火洞真人闻言愈发犯嘀咕,心想他成日扮成神神叨叨的道士也就算了,怎么如今坏了脾胃也要叫他看?
但拿人手短,他那些出云观里各种珍惜昂贵的药材可全靠着薛慎,因为还是手指搭上沈幼莺腕间,任劳任怨地把脉。
他初时并不在意,一手把脉,一手捋了捋自己精心蓄养的胡须,习惯性摆出道士那股神神叨叨的架势,摇头晃脑道:“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
说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下来,肃容又认真把脉,片刻之后,才道:“确实是滑脉,一月有余。”
这会儿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薛慎偏偏要请他来了,他笑着拱拱道恭喜,又问:“王爷暂时不打算将这消息公布出去?”
薛慎点头:“再过两日我便要去出云观小住,之后回京恐怕就要成为众矢之的,在胎像坐稳前,我不欲宣扬。”
火洞真人也知道他的情况,颔首道:“出云观干净,王妃尽可以多住一阵,我先开几副养胎药,王妃先喝着。等去了出云观我再把一次脉,再酌情看看脉象是否要调整。”
最后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王妃略有些体弱,还需调养,三月之前,不可再行房事。”
薛慎道过谢,让侍卫陪着去拿方子配药。
等人走了,他才在榻边坐下,望着沈幼莺的眼睛里满溢出欢喜笑意:“昭昭,我们有孩子了。”
沈幼莺自己也有些恍惚,原来请平安脉的太医说她幼时受过寒,若想有孕还得好好调养。加上后来两人行房并未用羊肠,她还以为自己怕是不易有孕。
结果没想到,竟然这么突然的就有了。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去摸自己的小腹:“真的怀孕了?”
薛慎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带动着她的手轻抚肚子,皱着眉担忧道:“昨晚胡闹了半夜,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道:“你先歇着,莫要乱动,我去问问。”
沈幼莺一听脸面就挂不住了,急忙拉紧他的手:“这要怎么问……”她面红如血:“既然真人没说有问题,应该就是没影响。”
想到薛慎要一本正经地同火洞真人讨论昨晚的房事会不会影响到孩子,她就觉得不如找个地洞钻进去得了。
若是真让他问了,日后她还怎么面对火洞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