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莺惦记着说书,次日早早就起来了。
她洗漱梳妆之后用了早饭,便迫不及待地要去茶馆占位置。
薛慎将轮椅推出来,等她坐好之后,便推着她去茶馆。两人刚出了院门,就撞见了赵梅儿。
赵梅儿今日穿了一身水粉色袄裙,外罩一件缀着毛领的披风,妆容精心描画过,粉腮朱唇,瞧着比昨日清丽又多了几分少女的妩媚。
她撞见二人,先是微微福了福身,之后才抬起头看向薛慎与沈幼莺,噙着笑意道:“夫人可是去茶馆听说书?”
沈幼莺颔首:“梅儿姑娘也去么?”
“是。”赵梅儿略有些羞赧地垂下头,低声道:“今日说书先生说的故事是我写的,也不知道反响如何,我心中忐忑,干脆亲自去看看。”
沈幼莺露出惊讶神色:“那话本竟是你写的?”
赵梅儿不好意思地点头:“只是随便写来消遣,但是兄长非说不错,要拿去给说书先生讲。”她伸手捂了一下脸,露出几分少女的娇俏:“若是反响不好,我都要没脸见人了,夫人可千万别说出去。”
“怎么会?那话本我昨日看过一折,比如今书铺里卖的许多都要精彩有趣。”
沈幼莺听说话本是赵梅儿自己写得,顿时就对她多了几分好感。这世道女子想要出头总是更难一些,像赵梅儿这样有才的女子不是没有,只是大多因嫁人和后宅的蝇营狗苟被埋没了才华。
因此乍一听赵梅儿所言,她便有意多扶持,拉着她的手道:“你不用太担心,我有个好友十分喜欢看话本子,她因为喜欢看话本子,自己还开了一间书铺,养了几个专门写话本子的书生呢。就算退一步说,这故事在青岩镇反响不好,到时候你给我一份,我带去京城给她看看,必然差不了。”
赵梅儿满脸惊喜:“夫人当真喜欢我写的故事?”她越发害羞:“能得夫人喜欢已是幸运,我不敢奢求其他。”
沈幼莺道:“你不要如此妄自菲薄,我们先去茶馆,等会你看见听客叫座,就该知道自己写的有多好了。”
赵梅儿被她一连串的夸奖弄得面红耳赤,最后垂着眼睛安静跟在了她身侧。
旁边的薛慎眯起眼眸,冷冷看了她一眼。
赵梅儿若有所觉,悄悄抬起眼眸看他一眼,又受惊地小鹿一般收回目光,将头垂得更低了。
三人到了茶馆,说书先生已经备好了架势,因为今日说的是新故事,又是一早开场,来的人并不算特别多,零零散散坐在场中。
沈幼莺昨日就订了最前头的位置,径自去了最中央的位置落座。
三人喝了一盏茶的工夫,说书先生手中折扇在桌面上一敲,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讲了。
沈幼莺是真心喜欢这故事,即便昨日已经提前看了话本子的第一折,如今依旧听得入迷。
但同桌余下二人,却都没有听书的工夫。
赵梅儿面上装作听得认真,实则一直拿眼角余光留意着薛慎。
薛慎显然对听书没什么兴趣,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沈幼莺身上,间或给她将喝了一半的茶盏添满,间或给她剥上一小碟松子送到手边。
他本是冷峻硬朗的相貌,尤其是一双挑起的黑眸幽深,看人时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可当他为夫人做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时,那双冷冽的眼眸却仿佛被温柔溢满。
赵梅儿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她心想朱夫人确实美貌,可也是个实实在在的瘫子。这样一个瘫子,再漂亮也不能伺候人,反而还要丈夫伺候着,能得这样一个夫婿,她实在是好运气。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朱老爷待他夫人这般,或许并非只是贪图对方娘家的权势。
但她本也无意同朱夫人争锋,朱夫人瞧着性子不错,想来是个能容人的。朱老爷待妻子再真心实意,但男人总有需要纾解的时候,她可以代替对方照顾丈夫,生儿育女。日后也不奢求其他,能入府做个妾室,偶尔帮扶娘家就算不错了。
赵梅儿心中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一会儿想着若是朱老爷收了自己,待自己能有对待朱夫人的两三分温柔体贴,便已足够叫人心动;一会儿又想这两人言行举止与青岩镇的俗人们大为不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门第,若自己能入门,就同镇上那些女子们过得不是同一种日子了。
这么想着,她一时对沈幼莺也热络起来。
见说书先生已经讲完了第一折,对方意犹未尽地发出叹声,连忙道:“这只是第一场,我一共写了五折,后头每天都还有一场。”
沈幼莺好奇追问:“五折就讲到了结局?许家后来结局如何?许小姐可和方侍郎在一起了?”
赵梅儿眼珠一转,掩着唇噗嗤笑道:“哪有这么快呢,我都还没写完。”
沈幼莺笑着说“也是”:“确实没有这么快,你大约什么时候能写完?我都等不及想看完了。”
赵梅儿思索片刻说:“至少还要半个月吧。”她露出微微遗憾的神色来:“你想来不会在青岩镇停留太久吧?不过你留下地址,日后我写完了,叫人给你捎一本过去。”
沈幼莺算了算时间,摇头道:“不必着急,我住得离这里不远,日后可以常来。”
赵梅儿听她这话锋似是不准备在青岩镇停留,连忙装作好奇道:“就住在附近?我可以去拜访吗?”像是怕沈幼莺误会,她连忙道:“我是怕自己写的不好,到时候写完了,也可以提前拿给你帮忙看看。”
沈幼莺正想说他们就住在半山腰的出云观,放在膝上的手却被薛慎捏了下。
她顿了下,立即反应过来出云观并不对普通百姓开放,便又咽了下去,笑道:“我们的宅子建在山上,此次过来是为了养病。上山的道路狭窄偏僻,你一个女子去也不太安全。”
赵梅儿听她的语气,心中猜测对方的身份怕是不低,不然不必这么遮遮掩掩的。
她也识趣地不再追问,一副不舍的模样道:“那夫人可得常常来镇上走走,我平日里写话本,也没几个人能同我聊到一起去,也就是夫人如此欣赏我写的故事。”
沈幼莺自然不会拒绝。
三人在茶馆又坐了片刻,才起身离开。
赵梅儿本要与他们同行,但在出茶馆时她陡然看见一个穿着臃肿袄裙的女子,她面色微变,随意寻了个借口向沈幼莺告辞,便追着那女子去了。
薛慎将之看在眼中,看了随行的侍卫一眼。
侍卫领会了他的意思,有意落后几步,悄无声息缀在赵梅儿身后,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