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等半个月之后的“五星连珠”,这期间沈幼莺和薛慎便一直留在了出云观,没有再外出。
这期间她同陈幺娘通了两次信,一次是薛慎将当年之事修修改改模糊了信息之后,请陈幺娘帮忙润色编成话本,另一次,这是陈幺娘同姚枫和离,主动来信说准备动身去京城。
青岩镇虽距离京城不算远,但是陈幺娘一个女子,又带着病重的父亲,路上恐怕多有不易,沈幼莺便派了个侍卫帮忙送她去京城安顿。
等侍卫安顿好了陈幺娘折返回来复命时,同侍卫一起回来的,还有带着捷报前来报喜的王德顺。
沈幼莺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回了捷报,一直隐隐担忧的心也放了下来:“爹爹是年前出征,算算时间也有快两个月了。”
冬日天寒地冻,大军长途跋涉甚为耗时,加上战场上消息传递艰难,沈幼莺以为还以为要等到二月里才能等到战报。
薛慎道:“岳父宝刀未老,按照这个势头,或许很快就能打退北戎,班师回京。”
要说朝中将领还有谁能平定北戎,掰着手指头数下来,也只有一个沈明江了。
在沈修仪还未出事前,或许还能算上一个沈修仪。
沈幼莺脸上绽了笑:“只希望战事一切顺利。”她摸了摸小腹:“这样爹爹也能赶得上看一眼外孙。”
薛慎轻抚她的头:“还有八.九个月,只要战事顺利,定然赶得上的。”
沈幼莺点点头,略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薛慎哄着她睡了午觉,等人睡熟之后,才给了王德顺一个眼神,带着人去了书房。
“出什么事了?”
要不是有要事,王德顺坐镇秦王府,不必为了捷报亲自来这一趟。
王德顺弓着腰道:“前日太子来了一趟府中,也不说为何事,只是在与王爷常常小酌的亭子站了许久,之后一言不发地离开。奴婢心中存疑,便找来探子问了太子殿下近日的动向,才得知前日太子派去江南的人回来了。正巧这时雨夫人的信件到了,她在信上说,太子的人寻到了她,问了一些与陈王之死无关的莫名问题,她思来想去觉得不对,便在探子离开之后,书信一封寄来。”
陈王身亡,承安帝欲为儿子报仇,命太子彻查凶手,绳之以法。
但太子比皇帝要敏锐的多,其他人都忽略了被陈王一同带走的沈沐雨,陈王身死之后,也理所应当地觉得沈沐雨也必然死了。只有太子特意派了人去寻沈沐雨的下落。
薛慎并未刻意隐瞒沈沐雨的踪迹,太子的人循着踪迹找到江南,不出意外地发现了改名换姓的沈沐雨。
薛慎早有所料,沉默片刻,问:“近日京中局势如何?”
王德顺道:“官家的病情好转许多,已经能上朝了。但到底不如从前,除了朝会上露一面,大多政务都由太子代劳。朝中百官看出了官家放权太子的意思,都已经开始站队太子了,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子妃早逝,太子后院空置没有子嗣,前些日子皇后还主动提起要为太子再选一位太子妃,只是太子以为妻守丧拒绝了。”
薛慎闻言蓦然半晌,说:“我和他这一局,终究是避不开了。”
王德顺猜想他此时心情应当不会太好,只能越发小心地措辞问道:“太子那边……?”
“不必多做什么。”薛慎说:“他应当已经猜到了,以不变应万变,且看后续吧。”
王德顺“诶”了声,见他再没有吩咐,这才告辞离开。
从书房出来,薛慎便回了屋,沈幼莺还在午睡,并未醒来。薛慎没有吵她,屏退了下人,拿了本书到榻边坐下,静静地看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有沈幼莺在身边,纵使有再多的不如意,他也能重新找回宁静。
看书的间隙,薛慎手指轻轻抚过她垂落在榻边的长发,手指将一缕长发绕在指尖,薛慎盯着看了半晌,才起身去拿了剪子来,在她发尾轻轻剪下一小缕,用红绳系住,放在了贴身佩戴的荷包里。
*
薛慎本以为薛珩不会来寻他。
历开皇位之争便是如此,再好的兄弟,为了利益,终有反目的一日。父母只有他一个独子,本不该有次争斗,但可惜造化弄人,他同薛珩到底还是被迫站在了两个对立面。
他有他的血海深仇要报,薛珩也自有自己的东西要守护。
他们兄弟二人自幼一起长大,学文习武,互为臂膀。如今各奔东西,也该是默契地摒弃过往,不再提那些已经风化成灰的前尘旧事。
但出乎意料的是,薛珩来了出云观。
这一日,火洞真人终于确定了,三日后便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五星连珠”之象,也是同一日,薛珩至出云观拜访。
沈幼莺听闻消息时,十分惊讶:“大哥怎么来了?”
薛慎捏捏她的手,脸上习惯性带着温和的笑意,但眼底却藏着几分沉重:“许是有些事要同我说。”
沈幼莺敏锐地察觉了,她回握住薛慎的手,沉默片刻,还是没有多言,只是说:“那我叫人去给你们准备酒水。”
薛慎点点头,去山顶的亭子见薛珩。
薛珩已被道童引着去了亭中,不过片刻,他就瞧见薛慎坐在轮椅上,被侍卫推着过来。
轮椅行到亭前台阶,两个侍卫正要将轮椅抬起来,却见薛慎抬手止住了二人的动作,抬头与薛珩对视。
他先点头叫了一声“大哥”,之后便站了起身,平稳、从容地走向薛珩,在他对面坐下,提起酒壶为他倒了一杯酒,如同闲话家常一般问道:“大哥怎么有空过来了,朝中不忙么?”
薛珩定定他,波澜不兴的脸上充斥惊讶。
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平静地问他:“腿疾什么时候治好的?”
薛慎说:“火洞真人仙术有成,为我炼制了丹丸,服下之后便好了。”
这自然不是实话,兄弟二人都心知肚明这只是敷衍之词。
薛珩想到下属从江南带回的消息,心头越发沉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自顾自己给自己满上,沉默着连饮了三杯。
薛慎看着他,并不多言语。
直到薛珩独自喝了半壶酒,才听他涩声开口:“你我兄弟,非要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