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莺正和谢清澜在池塘边喂锦鲤,冷不防身边就多了个人,陆明河沙哑的声音响起:“昭昭。”
沈幼莺侧脸看他一眼,还是客气守礼地回:“表哥。”
陆明河站在距离她一步半远的位置,目光死死定在她身上。
许久未见,他发现沈幼莺似乎丰腴了一些,一张瓜子脸圆润了许多,皮肤越发通透白皙,有健康红晕浅淡的铺开,显得气色极佳,为她本就艳丽的面容又增色三分。
陆明河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沈幼莺极佳的气色。舒展的眉眼,都在告诉他,她在秦王府过得很好。
可这好原本该是他给她。
陆明河难以抑制汹涌的情绪,下意识上前一步,想提醒她朝堂的局势提醒她防备薛慎,可还没走近,却被横眉竖目的谢清澜挡住了视线。
谢清澜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这边都是女眷,陆大人莫不是迷了路,怎么往这边来了?”
陆明河方才的视线全都在沈幼莺身上,竟忽略了旁边的谢清澜。
他顿住脚步,克制地退后半步,深深一揖,温润道:“非是迷路,只是有些话想同表妹说,还请谢大姑娘行个方便。”
谢清澜白他一眼,寸步不移:“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陆大人一个男子,有什么话必须单独和有夫之妇说?”
陆明河被她一噎,顿时涨红了脸色,下意识看向沈幼莺。
可沈幼莺却并未阻止谢清澜,反而拉着谢清澜退后一步,再次同他拉开距离,淡声道:“若你只是我的表哥,我们小叙几句并无大碍,但这满堂宾客谁不知道你我之间曾订过亲?表哥不惧流言蜚语,但我却怕。表哥若有要事说,便直接说吧,清澜也不是外人。若无要事,我便先行一步了。”
眼看着她当真转身欲走,陆明河只能妥协,出声道:“等等。”
沈幼莺转过身看他,谢清澜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黏在她身边,不快地看着陆明河。
陆明河踌躇许久,才组织好了措辞,尽量温声道:“我只是想提醒表妹,秦王并非你看见的那般良善。他……”顾忌着谢清澜也在,陆明河不好把话说的太明白:“他所图甚大,野心昭彰,日后所行之事,怕是拖累你,拖累沈家。”
他说完,便定定看着沈幼莺,等她的回答。
可沈幼莺神色不变,反而问她:“所以呢?表哥是来劝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若他行的是不仁不义之事,不必表哥提醒,我便会主动和他划清界限。可表哥心里也知道,并非如此。既是这样,那我作为妻子,便不会主动抛弃自己的夫君,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我愿与他共担。”
未曾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陆明河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可沈幼莺的表情笃定、坚毅,那张美丽脸仍是柔弱的、楚楚可怜的,可她的神情却并没有半分软弱和退却。
他想起了那日秦王说:“在你心中,昭昭就是那般蠢笨任人摆布的人?难为你同昭昭青梅竹马,却半点也未曾看懂过她,难怪她对你的情分也不过泛泛罢了。”
陆明河心口陡然涌上一股陌生感,颓然地退后了几步,愣愣看着沈幼莺。
在他心里,昭昭一直是柔弱的、需要被保护的。虽然出自武将世家,却并不粗野娇蛮,反而有一股书香世家养出来的柔和温顺,即便偶尔使小性子时会有几分娇气,也只会叫人心软欢喜。
但今日他才发现,昭昭骨子里,其实也继承了沈家人的血性和坚韧。
可笑他与昭昭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却从未发现过她这一面,她从来不是惧怕风吹雨打的娇嫩花朵,自己所谓的保护,亦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是他不够了解昭昭,还是昭昭其实从来没有给他了解的机会?
答案几乎立即就浮现在心中。
他自以为情深义重,其实却从未走进过她的心。
陆明河痛苦地闭了眼,最后惨然一笑,说:“是我多虑了。”
他看着沈幼莺,恨不能将她刻进自己的眼睛里,却只能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后退,逐渐远离她的视线。
最后转身离开时,陆明河甚至狼狈得不敢回头最后看她一眼,便落荒而逃。
谢清澜看着他的背影,这回倒是没有翻白眼了,道:“你都嫁了人,又夫妻恩爱和睦,他这又是何必呢。”
沈幼莺叹息:“望他能早日觅得良人。”
话题就此打住,一声叹息后,两人没有再谈论陆明河,转而去了亭子里说话。两人许久未见,加上之前沈幼莺推荐了陈幺娘去谢清澜的书铺里,她正有许多事要同沈幼莺说呢。
她们二人倒是走得痛快,花园里其他女眷以及叶氏的表情就不对了。
其他女眷是看戏,叶氏确实愤恨加心有不甘。
三人当时就在池塘边,位置并不偏僻,陆明河寻过来时众人就瞧见了,虽然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但看双方表情,显然是陆明河余情未了,即便对方已成了秦王妃,也不肯轻易放弃。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眷便看了叶氏一眼,调侃道:“难怪你家这亲事一直定不下来,原来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呀。”
武义侯夫人听见了,插话道:“这陆判官不愧是能得太子重用的,胆子也忒大,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她边说,便捂着心口,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叶氏被气得倒仰,又不能撕破脸皮闹起来,最后只能忍着恼怒拂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