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莺生得一张美人面,加之气质柔和,端庄得体地站在那儿,和声细语地说话时,很容易给人一种人畜无害容易亲近的错觉。
耶律南仙便生出了这种错觉,她对大魏习俗颇有了解,知道大魏男子要求女子三从四德柔顺贤惠,便以为沈幼莺也是这样依附于丈夫的女子。毕竟她生得这样美丽又柔弱,瞧着就是被人好好呵护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娇贵花朵。就连方才她在大殿之内主动提出要秦王做自己的夫婿时,她这个做妻子的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理所应当得觉得面对自己的挑衅,这位美丽娇弱的秦王妃,要么会如同鹌鹑一般逆来顺受,要么只会躲在秦王身后寻求庇护。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尤其是她表面言辞柔和,实则毫不留情面地还击,且点破了她的意图。
耶律南仙收敛了挑衅之色,道:“难怪秦王钟情你,秦王妃这般的女子,若是生在我们北戎,给我哥哥做王后也是够的。”
此时他们三人就站在大殿之外,来来往往的宾客还未散开。她这话声音并不小,一时引得不少人驻足暗暗头回头打量。
从刚才宴中,耶律南仙就屡次三番地给薛慎戴高帽子,现在又轮到了自己。沈幼莺可不觉得她是真心实意地在夸赞他们夫妻,怕是表面吹捧,实则故意捧杀,想借机挑起官家的猜疑。
沈幼莺自然不会接她这话,依旧是一副无辜又惊讶的神情:“草原人才竟如此凋零么?连我这般的之姿,到了北戎竟也能做皇后?莫非是草原物资匮乏贫瘠,才难养出钟灵毓秀的人来?”
耶律南仙暗暗咬牙,心想这夫妻二人瞧着一强一弱差距极大,但这明里暗里骂人的功夫可都一样的好。
她见占不到便宜,也无意再多做纠缠,笑了笑说:“王妃实在太过自谦。”之后怕她又拿出什么话来噎人,便寻了个理由匆匆告辞。
等人走了,薛慎才笑着道:“昭昭口才了得。”
沈幼莺知他故意打趣自己,乜他一眼道:“那还是比不上王爷。”
这夫妻二人有说有笑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又是一番唏嘘。尤其是方才秦王力挫耶律南仙,叫众臣再一次回忆昔日元谨太子的风采。
眼下有心思浮动之人,便不紧不慢地行在二人身后,等出了宫之中,才紧走两步追上攀谈。
薛慎之所以出手,本也是有意洗清之前暴戾无能的印象,因此有人上前攀谈,也没有同往日一般拒绝,而是耐着性子同这些人周旋了一阵子。
等这些同薛慎攀谈过的臣子回去之后,如何惊叹秦王风采如旧,竟不逊太子云云,就都是后话了。
薛慎打发了朝臣,正欲同沈幼莺一道回府,就见不远处的陆明河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来。
薛慎不悦地眯了下眼,正欲装作没看见上马车,谁料陆明河率先出了声:“王爷、王妃,请留步。”
他都出声了,薛慎便不好再走。沈幼莺也听见了他的声音,疑惑地回过头。
陆明河走到两人面前,先是拱手一揖,之后垂着眼睛没有看沈幼莺,从袖中拿出一封请柬来:“本月十五,我大婚,若王爷和王妃得闲,还请赏脸赴宴。”
他将请帖递到沈幼莺面前。
沈幼莺面色诧异,她接过请柬,却发现上头写得新娘姓名她并无印象,思来想去回忆不起这是哪家的贵女,只好问道:“未来的表嫂嫂是哪家的女郎。我怎么瞧着像有些眼生?”
她以为以叶氏的挑剔,怎么也得挑个高门贵女呢。
这些时日陆明河都住在官衙,每日下值他也不回去,将陈年旧案找出来一桩桩核对,不敢给自己留下片刻闲暇,怕自己一得了空,便会疯了一样去想沈幼莺。
从前他尚未婚配,昭昭都不愿多看他一眼;如今他娶了正妻,怕是此后与她都没有可能了。
他以为这段时间心脏已经痛得麻木,可听着她毫无情绪起伏得问起新娘子为何不认识时,心脏深处还是一阵刺痛。
陆明河垂着头,难看地笑了下,极力用平静的声音说:“是叶家的远房表妹,从前不在京中。王妃自然不认识。”
沈幼莺了然,难怪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接着又有些疑惑陆明河为何会结这样一门亲事。就算是低娶,这门第之差也实在太大了些。
只是如今她也不好细问,问多了显得自己仿佛很关心一般。
因此只是收了请帖,恭贺道:“那就先预祝表哥与表嫂夫妻和顺,百年好合了。”
陆明河拢在衣袖中的手指一蜷,到底还是忍不住抬眸,问她:“大婚那日,王爷与王妃可会来?”
沈幼莺神色犹豫,毕竟在她看来,陆明河能放下过往成婚已经是不易,她又与叶氏撕破了脸面,这婚宴她还礼到人不到为好,不然容易传出一些旧情未了之类的闲言碎语。
谁知道她还没开口呢,旁边的薛慎却先开口应下了:“既然陆大人盛情相邀,我们夫妇似然会到场恭贺。”
陆明河笑容微苦,却还是拱手道谢。之后也没有再纠缠,向两人告辞离开。
上了马车,沈幼莺不解地看向薛慎,有些嗔怪道:“我本不想去的,你怎么还答应了?沈家和陆家关系尴尬,表哥大婚,我还是不去为好。”
薛慎却理直气壮道:“可是我想去。”
沈幼莺更加疑惑:“你去做什么?”
她可不信薛慎是真心想去给陆明河贺喜。
薛慎慢慢悠悠道:“自然是去看情敌的笑话。”
“……”沈幼莺瞪大了眼睛看他,半晌才咕哝道:“幼稚。”
薛慎笑着去拉她的手,把玩她白皙如玉的手指:“嗯,我这人心眼小,看着他成婚了,才能安心。”
这人实在是厚颜无耻,沈幼莺不想跟他掰扯这些歪道理,索性抽回手,气得又瞪了他一眼。
薛慎被她瞪了几眼,反而朗声笑起来,将人揽在怀里,又是好一番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