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大约没想到她会如此接话,顿了一下不尴不尬地笑着说:“难怪陆判官别人都瞧不上,就瞧上了卢娘子呢,原来生了一张巧嘴。”
另一人瞧见了人群里的沈幼莺,故意问卢宜道:“听说卢娘子同陆判官是表亲?这么算来,卢娘子还得叫陆判官一声表哥吧?这可是真是门亲上加亲的婚事。”
人群里不知道谁又趁机说:“秦王妃同陆判官也是表亲,卢娘子可见过了?”
提到了秦王妃,众人都主动让出了道儿来,像是要叫卢宜认一认人,可实则脸上都带着看好戏的神色。
谁不知道之前陆明河一直不肯娶亲,就是在等着秦王妃。如今卢宜忽然嫁进了陆家。想来是用了什么手段。这样门第不高的女子在世家女眷们的眼里,总是要低一头的。自然不乏有人想看笑话。
卢宜看着被众星拱月的沈幼莺,虽然明知旁人等着看笑话,却还是站起身来行了礼:“见过秦王妃。”
沈幼莺知道周围这些人的心思,无非是想借刀杀人。可她同卢宜无冤无仇,又不想再同陆明河扯上什么关系,自不会让她们白白看戏。
因此端足了秦王妃的架子,将人扶了起来,道:“卢娘子不必多礼。”又将腕上的一只玉镯子褪下来戴在她的手腕上,和声细语道:“先前我也没有见着人,不清楚卢娘子的身形喜好,便只叫女使按规矩备了新婚贺礼。今日终于见着了人,却觉得卢娘子性情与我相投,被褐怀玉,这只玉镯倒是与你极为相衬。”
卢宜看着腕间的玉镯,想起她说的“被揭怀玉”,心中便是一酸。
旁人都鄙夷她出身不显,高攀了陆家,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嫁给陆明河,因而并不觉得委屈或者愤懑。只是在大喜的日子被宾客排挤冷嘲热讽,说不难受确实是假的。
这样的场合,婆母不会帮她,陆明河不在,唯有她勉力支撑孤立无援。却没想到,原以为会最看她不顺眼的秦王妃,却是第一个站出来给她解围的人。
她扬起一个得体的笑容,真心实意地道谢:“多谢王妃。”
谢的却不是那只镯子,而是她两次表露的善意。她这短短半生,感受到的善意实在太少,为了更好的活下去,不得不学着去争去抢,做个旁人眼中不择手段的人,但她从未后悔过。
只是在秦王妃面前时,却第一次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沈幼莺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目光淡淡扫过在场之人,淡声道:“这世道对女子已是苛刻,却还是总有些同是女子的人,总妄想用流言蜚语做杀人刀,你不必往心里去。等在东京城里待久了,便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也不过如此。”
卢宜听出了她在指桑骂槐,更听出了她对那些流言的鄙夷。
她想起秦王妃其实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风光的,听说沈家落难、陆家悔婚,她被赐婚给秦王时,过得也并不好。
只是大约好人有好报,如今是苦尽甘来了。
卢宜生出淡淡的羡慕,本有些摇摆的心也跟着定下来,再难走的路,总是有人能走出来的。
她笑着应下:“我省得了,多谢王妃指点。”
见她听进去了,而周围那些想看笑话的女眷各个也敛了神色,沈幼莺便有些意兴阑珊。她不愿意再多待,对卢宜道:“我府中还有事,便先走一步。”
卢宜亲自送她到门口,等人离开了,才又折返回来招呼宾客。
她头上带着沉重的凤冠,身上穿着厚重的礼服,但腰杆却挺得笔直。而沈幼莺相赠的那只玉镯,她一直戴在手上。
直到后来许多年,那句“被褐怀玉”仍被她珍藏在心底。
*
沈幼莺从新房里一出来,薛慎就看见了。
他同聚在身边攀谈的宾客一拱手,便大步走向沈幼莺。他发觉沈幼莺脸上有些微妙的不悦,挑眉道:“怎么,有人欺负你了?”
沈幼莺说:“那倒是没有,就看怪没劲的。”又忍不住白了薛慎一眼:“我就说不来,你偏要来。”
薛慎猜测怕是说了什么让她不痛快了,顿时也不反驳,只得哄着道:“是我的错,我们回去?”
沈幼莺点头,两人便同陆林夫妇辞别回府。
离开时,陆林夫妇并陆明河都来相送。
陆明河身着红衣,低眉敛目站在父母身边,不敢再多看沈幼莺一眼。
并非已经放下,而是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资格去看她。
倒是沈幼莺被薛慎扶着上了马车,想了想又掀开车窗帘子,对陆明河道:“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表嫂是个很好的女子,祝表哥与表嫂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陆明河一震,抬起头去看她,沈幼莺却已经放下了帘子。
秦王府的马车缓缓调转了车头,往远处驶去。陆明河却只能呆呆伫立在远处,看着马车越行越远。
*
陆家的喜宴没过去几日,宫里又来了传召,说是荣贵妃在宫中寂寞,想召秦王妃入宫说说话。
沈幼莺闻言怀疑道:“我同她有什么好说的?不会是如今当了荣王妃,想报之前的仇吧?”
听说荣贵妃如今在官家面前颇为得宠,连周皇后都退避一席之地,颇有些后宫独大的意思。
薛慎想了想,缓缓道:“她嫁给官家本就是别有目的,倒不至于真把自己当后宫妃嫔。忽然召你入宫怕是也有目的,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反将一军。”
“怎么反将一军?”沈幼莺目光灼灼地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谁知道薛慎偏偏又卖起了关子,挑眉点点自己的唇。手掌心贴着她的腰部,勾着笑意有所指地看着她:“已经有三个月了。”
沈幼莺咬唇,红着面欲说还休地看他一眼,最后不情不愿地在倾身过去,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
薛慎不满,扣着她腰部的手往前一带,便将人拉入怀中,细细密密地落下滚烫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