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明江破坏和谈抗旨不遵带兵叛逃的消息果然在京中传开。
承安帝得知消息后大为震怒,当朝要求加派人马捉拿沈明江归案。
薛慎闻言出列反对道:“陛下明鉴,我听闻沈将军之所以出兵剿灭太原的北戎残兵,乃是因为北戎残兵沿途屠戮百姓,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沈将军班师回朝时正巧碰见,才出兵平乱。当地百姓都很是感念沈将军的仁义。”
承安帝怒火一滞,他当然知道沈明江并非无缘无故针对北戎人,但这件事就好比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他早就有意削一削沈明江的气势,如今他自己犯了大忌,承安帝自然不会放过。
他倒是没想到薛慎竟会当朝为沈明江辩驳,闻言将齐忠弹劾的折子扔到薛慎脚下,道:“朕知他爱护百姓,但莫非就只有他爱护百姓,朕这个天下之主就不爱护百姓了?他已经剿灭了北戎残兵,为何不肯束手就擒,同齐忠回京复命,而是带着亲兵公然与朝廷对抗?他这是想造反吗?!”
薛慎弯腰捡起弹劾的奏折看完,不疾不徐说:“沈将军一心为国,年前太原战事紧急,他年近花甲扔批甲上阵,将北戎打退五百余里,以致北戎王不得不派遣使者求和都是有目共睹。如今事出紧急,消息往来又不便,许是另有隐情。”
薛慎一开口,谢连闳等忠直的朝臣便也纷纷出列,为沈明江求情辩解。
承安帝看着与薛慎一同出列的朝臣,目光沉暗,冷笑道:“秦王,沈明江虽是你岳父,但朕并未有迁怒之意,你何必急着为其开脱?”
薛慎闻言深深一揖:“陛下此言便是怪罪臣了。臣为沈将军分辨并非出自私情,而是不忍见为国尽忠的老将蒙受冤屈。臣想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大魏子民,都不会坐视忠君爱国的老将被污蔑,臣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纵观古今,多少名将都是被奸人诬陷栽赃,还请陛下以史为鉴。”
承安帝被他正义凛然的一番话堵得心口发闷,尤其是这个时候太子还站了出来附和:“儿臣也认为秦王说得有理,还请父皇查明真相。”
朝堂上的局势因秦王站出来一力支持,最后也没能如承安帝一般给沈明江盖棺定罪,一切都要等将人捉回来查明缘由再说。
承安帝苦心设局,却被秦王和自己的好儿子联手回了,下了朝之后便发了一通脾气。
周皇后点了香,替他按揉太阳穴,轻声细语地安抚道:“陛下何必生气,太子向来就是如此刚直的性子,倒也未必是想帮秦王,只是爱惜老臣罢了。也只有如此品行,才能在朝中和秦王分庭抗礼。那沈明江公然抗旨不遵,陛下要惩治他,大可以先将人捉拿归案,他年事已高,说不定回京的路上一场病就没了呢?”
周皇后话说的委婉,但承安帝却听进去了。
他眯起一双浑浊的眼睛,思索半晌道:“皇后说得不无道理。不过朕还有一事有些在意。看齐忠信上说,沈明江灭了北戎残兵之后,原本是想归京请罪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带着亲兵抗旨走了,齐忠派兵围剿他也不从,带着人往西北去了。”
西北。
承安帝可没忘记沈明江的大儿子沈修仪就死在了西北。
周皇后听见,眉心也是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忽然带人去西北做什么?”
她想起至今下落不明的沈修仪,眼神多了几分闪烁:“臣妾记得,那沈修仪就曾镇守西北,后来勾结外敌,逃往西夏不见踪迹了。沈明江不会也要投奔西夏吧?”
承安帝其实并不信沈修仪通敌叛国,当初迅速定罪只是为了有个由头打压沈家而已。
可如今周皇后这么一提,他也有些犹豫起来。
若沈修仪当真叛逃西夏,沈明江为了儿子也投靠了西夏,反过来帮着外人攻打大魏,也着实是个隐患。
承安帝斟酌片刻,道:“沈家的根基在京城,他的妻儿,还有最为看重的幼女也都在。”
周皇后有意无意地道:“那方氏是妾扶正的,生得一双儿女沈明江未必看重。秦王妃他倒确实有几分看重,不过这女儿哪里比得过儿子呢?更何况官家仁慈,沈幼莺如今又是秦王妃,说不定他就赌官家不会动秦王妃呢。”
承安帝听在耳里,面上虽没有表露什么,但周皇后发现他神情果然更沉了些。
周皇后趁热打铁道:“若是沈明江真投了西夏,那我们怕是要腹背受敌了。外有西夏、吐蕃、北戎虎视眈眈,内还有个不安分的秦王。”
承安帝眼皮直跳,过了许久才道:“你下下去吧,召太子来。”
周皇后看着他阴沉的面色,满意地回了景仁宫。
如今景仁宫十分冷清,她没了儿子,装作心灰意冷的避世模样,自然不好再太过热闹铺张。虽然清冷些,不过好处是做许多事情也更方便了。
周皇后屏退了伺候的宫人,暗中召来了周家安插入宫的侍卫。
“你们确定当初沈修仪坠崖了?”
侍卫回忆道:“确实坠崖了,我们亲眼看见的。只是那悬崖太深,我们下去搜寻尸体了颇耽误了几日,等找到地方时只看见了些残肢断骨,大约尸体已经被野兽拖走吃了。”
“那沈明江忽然去西北做什么?”
从听见承安帝说沈明江忽然往西北去后,她眼皮子就跳个不停。当初沈修仪在西北同西夏对阵时,因为粮草不足几番派人催促,后来甚至上奏要求彻查粮草军需。
当时负责西北粮草的人是薛湛的手下,确实从中克扣了不少。
薛湛得知之后进宫来同她讨主意,她未免事态扩大,又看准了承安帝有意打压沈家的心思,才一不做二不休让周家派了杀手暗杀沈修仪。
杀了沈修仪,再给沈家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不仅消除了彻查粮草的隐患,而且还算是替官家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
后来事态发展也都如她意料一般,唯一的意外,是她的儿子没能将沈幼莺纳进门,反而让沈家又搭上了秦王,成为了最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