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慎的顾虑很快就有了答案。
在太子率领大军前往太原城支援后的第八日,北戎王忽然率军兵临城下,将整个东京城包围。
京中众人骤闻噩耗,都是不可置信,事发时承安帝才发现被幽禁起来的耶律南仙失踪,正在派人寻找时,殿前兵马司指挥使来报,说北戎王已经杀到了东京城下。
承安帝听闻消息,先是不可置信,等确认消息之后,便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东京城内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太子出征,官家受不了刺激病倒,朝野上下竟一时无人拿出主意,文臣武将分成主和和主战两派,吵得不可开交,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文臣说如今京城守备空虚,北戎王有备而来,朝中又无主事之人,不宜开战,不如先派遣使臣周旋议和。
武将则以北戎撕毁盟约为由坚决反对,要求三司调遣兵马迎战,太子率领大军才出征八日,只要京城撑住,太子收到信便能带着大军立即折返驰援。
两方人各有说辞,一时争执不下。
承安帝直到当日半夜才清醒过来,甫一醒来,便召了文武百官入宫觐见。
北戎人就在城外虎视眈眈,今夜城中无人能安睡,一听见官家醒了,便都急匆匆入宫议事。
薛慎身为工部侍郎,自然也要去。
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出,索性连官服都没换,将各处的消息信件都搬到了听梅轩来处理,沈幼莺睡觉,他便陪在榻边查看和回复信件。
王德顺过来报信时,沈幼莺刚刚闭眼睡下不久。薛慎本不欲吵醒她让她担忧,结果刚刚起身,就见沈幼莺睁开了眼,问道:“宫里有消息了?”
薛慎点头:“怎么醒了?你接着睡,我先进宫一趟。”
这般危急的情形,沈幼莺如何能睡得着?
她摇摇头起身,将屏风上的披风拉过来给他系好,又将早就叫厨房备好的糕点装好给他带上:“夜里寒气重,你多穿点。荷包里装了糕点,这一趟入宫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王爷若是饿了,好歹吃一些。”
宫里催得急,薛慎不能耽误太久,沈幼莺披上衣裳送他到二门处,道:“府里你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约束好下人。以防万一,等天亮了我就让丹朱去一趟沈家,将母亲和二哥哥接过来暂住一阵子。”
薛慎见她神情安定,将一切都安排地井井有条,虽然欣慰,却也觉得对不住她。
自从昭昭有孕以来,似乎就没有过过几天安宁太平的日子。
他将人揽入怀中,在她额头轻吻,哑声道:“辛苦你了,放心,不会有事的。”
沈幼莺点头,目送他披着浓重的夜色策马往宫中去。
*
薛慎入了宫,便见朝臣已经到了一半,另外一半都是住得远的,还未赶到。
众人瞧见他神色一时都有些复杂,但如今承安帝明显身体不行了,太子又不在,朝臣们想来想去,能力挽狂澜的,大约就只有秦王了。
薛慎步入大殿,看了眼空荡荡的龙椅,问道:“官家身体如何了?”
谢连闳道:“还未露面,我等也不太清楚。”
薛慎点点头,在自己的位置站好,再不发一辞。倒是有沉不住气的官员主动同他搭话,试探态度道:“如今北戎兵临城下,秦王有何看法?”
薛慎并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沉声道:“北戎人毫无信义可言,如今率军攻至城下,挑衅天威,只有将他们彻底打服、打散,才能灭了他们的野心。”
王元广这等主和派闻言反驳道:“秦王说得简单,大魏历经三朝都未能灭了北戎,如今北戎陈兵城外,若此时开战,岂不是以金玉碰瓦砾?”
薛慎冷笑驳斥:“按王丞相的意思,就该派遣使者去求北戎人退兵?北戎人若是听王丞相的,今日又怎么会兵临城下?还是说,你们又要用成堆的金银去换和平?可北戎王野心昭彰,这次可未必这么好打发。到时北戎人要割让疆土要让我大魏百姓当牛做马,王丞相可愿第一个去?你们动动嘴皮子倒是容易,受苦的确实平明百姓。”
王元广被他噎得脸色涨红,正要反驳,却听上方太监高声唱道:“陛下驾到——”
众人连忙敛容归位,俯身行礼。
承安帝被大太监齐忠搀扶着缓慢走到龙椅上坐下,他神态比先前又苍老许多,带着遮掩不住的病气。
“城外情形如何?北戎人来了多少兵马?”
殿前司指挥使出列回禀道:“北戎人陈兵八万,将京城围得水泄不通,我们已经派遣了十几路斥候去求援,但都被拦了下来。”
承安帝闻言,猛地咳嗽起来,咳了许久之后才强撑着道:“沿途官员都在做什么?这是八万人,如何悄无声息就打到了京城来却无一人发觉?”
众人都默不作声。
唯有薛慎出列道:“北戎人能悄无声息攻至京城,要么从太原府南下,要么,就是从西夏与大魏边境取道,由延安府,晋州南下。”
而太原城已破,太子已经率军驰援,若是北戎王是从太原取道,绝不会如此顺畅地直抵京师。
但薛慎这个猜测太过惊人,别说承安帝了,就是朝臣也未必敢信。
“西夏与北戎是世仇,素来不和。”
“我朝以西夏制衡北戎已久,西夏王怎么会容许北戎军队借道?”
“而且就算西夏借道,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薛慎毫不意外,神色冷沉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仇敌,只有永远的利益。西夏皇室这些年式微,领土早已经被北戎侵占许多,所以只能和更北边的吐蕃抢位置。而北戎王年轻勇猛,又颇有成算,再加上一个耶律南仙出谋划策合纵连横,西夏借道并不非不可能。”
“况且如今北戎军都已经杀到了城下,不已经是北戎与西夏合作的铁证?还是说你们觉得北戎人是从天而降?”
他这一番话掷地有声,一时不敢相信的朝臣都静默下来。
上方的承安帝虚弱道:“事已至此,再去争论北戎人怎么来的已经不起作用,诸卿觉得,此事该如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