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北戎人该如何解决,自然又是好一番争论。
主和派和主战派泾渭分明,吵到最后,一众朝臣已经不是按照既定的位置站着,而是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边。
薛慎作为主战派,自然同一群武将站在了一处。
承安帝坐在上方,其实没将众人的争论听进去多少。他目光不断在泾渭分明的朝臣们身上扫过,首先想到的是,若是主战,那秦王作为主战派,定会请命领兵迎战。
但秦王野心勃勃,若是将京中的兵权交到秦王手里,或许都不用等到北戎人做什么,秦王说不定就先逼宫造反了。
承安帝只要想到这个可能,便觉得坐立难安。
他冷眼看着朝臣争执不下,最后才拖着疲惫虚弱的声调道:“众卿家所言都有理,但城中百姓无数,若是开战定会牵连百姓。光是三司的兵力也不足以同北戎抗衡,倒不如先假做求和,派出使者周旋。之后等援兵抵达,再前后夹击,一举击溃。”
主和派闻言自是赞同,薛慎闻言却只剩冷笑。
他看向承安帝浑浊的双眼,大约猜到了他的心思,但他仍然出列道:“北戎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并非我们想拖延时间,他们就让我们拖延时间。北戎人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陛下准备拿什么稳住他们?”
承安帝见薛慎在朝堂上越发不掩饰张狂的气焰,忍不住拍了下龙案,叱道:“秦王,你这是在责问朕?”
薛慎垂首:“臣不敢。”
承安帝冷笑:“朕看你倒是敢的很。如今这站在堂上的,哪一个不想打退北戎人?可北戎人是那么容易打退的么?朕知道你少年时还算勇武,可现在时隔多年,你能保证在城中没有伤亡的情形下打退北戎吗?朕此举不过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全城中百姓罢了?”
“你们总嚷嚷着要打,可这些为战事所苦的百姓又何辜?”
他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压下来,再无人开口。
承安帝一副疲惫的模样挥挥手,点了王元广并另几个主和派的官员道:“明日.你们出城会见北戎王。”
承安帝一锤定音,此事便没有再商议的余地。
主和派自然是气势高涨摩拳擦掌为明日议和做准备,主战派却是一副怒其不争却又敢怒不敢言的丧气模样。
唯有薛慎瞧着神色不动,等出了宫,有武将追上他,忧心忡忡道:“王爷便这么放弃了吗?”
薛慎坐在马上,遥望了一眼城门处,神色凝重道:“非我放弃,而是北戎王大费周章,此次绝不是蝇头小利能填饱。”
他回头看了几名武将一眼,道:“诸位早做准备吧。”
*
薛慎入宫时夜还深着,回来时,天光都已经大亮。
回了听梅轩时并未看见沈幼莺,他便压低了声音问伺候的丹朱:“王妃还睡着?”
丹朱道:“王爷走后王妃一直无法入眠,辗转到天都快亮了才睡下。”
薛慎放轻了动作进屋,果然就见沈幼莺正蜷缩在被子里睡着,但她瞧着睡得并不太好,梦里依然紧蹙着眉头,一副忧愁的模样。
薛慎轻抚她的眉眼,又将冰凉的手搓热了,才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大约是被熟悉的气息包围,沈幼莺的眉眼缓缓舒展开来,习惯性地往薛慎的方向挪了挪。
薛慎默默坐在榻边陪了她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
他先分别写了几封信让心腹送出去,之后才传了王德顺来。
“今年冬王妃让人前往南方囤粮,数量有多少?”
此事是王德顺经手办得,他合计了一下,报了个数。
薛慎算了算,道:“加上各处庄子上的,也算勉强够了。”又道:“你将散于各处的暗卫召回来,王府中的侍卫也换上一波,全都换成自己人,明面上安排两队,暗地里再安排暗卫,将王府水泄不通地护住,不得有任何疏漏。”
王德顺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沉肃的神色,再听他的安排布置,顿时一惊:“王爷这是要……?”
薛慎起身看着背后挂着的舆图,道:“承安帝愚昧怯战,与北戎议和无异于与虎谋皮,若到紧急时刻,我必须提前动手。”
诚然等承安帝议和失败,怨声载道之时他再站出来力挽狂澜,于他更为有利。
但薛慎不是承安帝,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北戎人在大魏的疆土上作威作福。
王德顺明白了,道:“那红楼那边……”
薛慎道:“暂时不动,叫他们都警醒些。”
*
果然如薛慎所料一般,议和并不顺利。
王元广带着几个议和官员兴冲冲地出城,再回来时,便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北戎人要、要求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索要金四百万两、银六千万两、牛马等各万匹、绢帛百万匹,少女三千人,并以秦王、宰相、公主作人质,才同意议和。”
此言一出,群臣震惊。
就连早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承安帝也震怒:“北戎蛮子欺人太甚!”
王元广见承安帝发怒,连忙道:“陛下息怒,臣此次前往议和,北戎人说,若是我们不答应这些条件,那今晚便要攻城。”
有性烈的朝臣出来指着他骂道:“区区八万蛮夷,便是城中百姓一人一刀,也能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也就是你们这些人贪生怕死,上赶着给北戎人羞辱。”
王元广一拂袖,冷笑道:“你以为只有八万人,可今日我去,连北戎王的面都未曾见到,那北戎将军说,现在到的只是先锋部队,三日之后,还有十万中路大军抵达。”
“若真有十八万北戎军围城,我们拿什么来扛?”
一听还有十万大军,先前群情激愤的众人果然安静下来,许久之后,才有人道:“万一这是北戎人的计谋,用来诈我们呢?”
“有没有,三日之后不就见分晓了?”
“你说的倒是容易,若是三日之后北戎真有援军,我们该如何?”
大殿之中一时争吵不断,承安帝道:“如此条件,实在苛刻。你去回北戎王,割让三镇不可能,但金百万两、银三千万两、牛马等各万匹、绢帛五十万匹,少女三千人皆可,若北戎王担心和谈诚意,大魏可以公主和亲,亲王做质。”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以谢连闳等人为首的刚烈之臣跪求道:“请陛下收回成命,如此屈辱之条件,如何能应?!”
承安帝摆手:“不过一时之计罢了,先应下了,哄得北戎人退兵,之后等大军回援,北戎人能撕毁盟约,我们自然也能。”
他这话一时唬住了不少朝臣,一时便有些摇摆不定起来。
唯有谢连闳为首的几个老臣依旧跪地不起:“求陛下收回成命。”
承安帝却已经没有气力同他们争辩,他看向王元广道:“王爱卿再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