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谢家,沈幼莺又去了张家。
沈幼莺原是想见张夫人的,结果没想到被女使引着进了府,却发现张乾之竟然没有入宫,反而在府中。
他生得魁梧雄壮,皮肤又黝黑,瞧见沈幼莺进来,张乾之站起身迎上来,沈幼莺甚至觉得脚踩的地面都被他跺得震了震。
想起谢老夫人说的旧事,沈幼莺行了晚辈之礼,福身叫了一声“伯父”。
张乾之一听,拍着腿大笑道:“好侄女,我就说你爹那样儿,怎么就生了个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儿,长得漂亮,说话也让人舒心。”
沈幼莺有记忆以来,跟张家就没有什么接触,张乾之如此熟稔,她反而有些局促。
一旁的张夫人发觉了,拍了丈夫一巴掌:“都说了你这嗓门小一点,都把王妃给吓着了。”
张夫人将沈幼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解释道:“你别理他,他就这样儿,羡慕你爹羡慕了十几年了,偏偏他还不能常常登门去看,心里憋着气呢。”
沈幼莺摇摇头,心想张家夫妇都是爽快人,便也没有拐弯抹角地试探,将马齿拿出来道:“这次来时我爹说——”
话还没说完,就听张乾之“呵”地冷笑一声,将马齿接过去道:“这么多年了,你爹这个老顽固总算想通了。”
沈幼莺今日跑了两趟,也还是没看明白爹爹同两人之间约定了什么,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爹到底同两位伯父约定了什么?”
张乾之似想起什么,收了笑意,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也不便透露太多,你只要知道,同秦王有关就是。”
“王爷?”
沈幼莺一怔,联想到薛慎最近的计划,陡然间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什么,连眼睛都瞪大了。
张乾之看她一点就透,顿时酸溜溜道:“也不知沈明江走了什么好运道,我们怎么就只生得出蠢笨的儿子,一个女娃都没有。”
张夫人听他这话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从沈明江得了这个小女儿,张乾之趁着喝满月酒的时候抱过一回后就念念不忘,一直念叨着也要生个女儿。
但老张家就没有生女儿的命,这些年她陆陆续续生了四胎,全是儿子。
现在夫妻俩年纪都大了,张乾之才断了这个念头,只是提起来总是羡慕沈明江,抱怨当初不该答应沈明江的屁话,明明是兄弟俩在外面还得装对头,害得他既然不能认干女儿,也不能让儿子将人娶回来。
沈幼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收敛了情绪,起身就要行礼:“此事,我代王爷先谢过二位……”
张夫人见状连忙扶住他,张乾之也摆手道:“那倒也不必,我们也不完全是为了他……”
当年他们三人死里逃生,以马齿为信物,立誓终有一日要荡平北戎,还边境太平。
先帝尚在时,他们虽然天各一方,在不同的地方为朝廷效力,但偶尔通信往来,提及共同的志向,都充满希望。信中谈笑时,还说若边境一日不平,便是七十岁也不致仕。
只是北戎还未荡平,先帝却忽然驾崩。
之后承安帝继位……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不提也罢。
彼时张乾之刚调回京中,他性子直脾气臭,沈明江怕他得罪人闹出事,才设法将人弄到了枢密院来。
承安帝不知他们的交情,加之又见张乾之时常同沈明江呛声作对,为了制衡沈明江,竟一路将他提拔到了枢密副使的位置。
沈明江猜到了承安帝的用意,这才提议将错就错下去。
这些年来张乾之过得实在憋屈,更见不得曾经意气风发的好友们变得如此圆滑顺从,有时候实在憋狠了,便假戏真做将沈明江骂上一通,以至于除了谢连闳,其他人都以为他们二人关系极差。
“其实不瞒你说,当初你大哥出事时,我就撩撺过你爹,但他当初死活不同意,如今可算是想明白了。”
沈幼莺听着,心想难怪爹爹要将人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张伯父这张嘴实在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
张乾之得了沈明江的准信,心里开怀,在沈幼莺提出告辞时,怎么也不肯放人走,将沈幼莺留下了用了晚饭。
沈幼莺盛情难却,只得留下用饭。
张家没有什么规矩,吃饭也不用下人伺候。甚至张乾之为了招待这个终于能光明正大见面的侄女,竟然还亲自下厨做了两道菜。
瞧见沈幼莺惊讶不已的神色,张乾之得意道:“从前一起打仗时,你爹可馋我这一口了,得拿酒求着我给他做。”
沈幼莺想想那场面,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张乾之的手艺确实不错,虽然卖相不如大厨精致好看,可十分开胃,沈幼莺就着菜吃了一大碗米饭。
张乾之见她吃得多,也不想其他贵女那样端着架子,越发欢喜,说:“当初听说陆家退婚,我本想去提亲,结果你爹死活不肯,说什么现在提亲这么多年岂不是白装了。”
他嗤了声:“当我不知道呢,他就是瞧不上你那几个哥哥蠢笨,舍不得女儿,结果还不是便宜了秦王。”
张夫人被他这什么话都往外说的性子整得头疼,皮笑肉不笑得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沈幼莺倒不觉得有什么,眨了下眼,俏皮打趣道:“也可能是我爹怕您同他抢女儿呢。”
张乾之却是认真琢磨了一番,肃容道:“你爹那个小心眼,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说完他又去看沈幼莺微凸的腹部:“你这身孕有五个月了吗?”
沈幼莺摇头:“四个多月,也快了。”
张乾之道:“那正好,你南尧大哥的长子也才两岁,日后你若是生个女娃娃,我们家小子还有机会。”
张夫人是拉不住他了,听得翻了个白眼。沈幼莺现在是秦王正妃,日后秦王又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说沈幼莺头胎生个女娃娃。
多讨人嫌!
沈幼莺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反而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
张乾之确实性子直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和这样人相处反而更为轻松,不用说一句话转三个弯。
沈幼莺在张家待了许久,听张乾之又说了许多同父亲的旧事,直到张夫人提醒天色不早了,张乾之才恋恋不舍地亲自送沈幼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