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澜按照崔子尘的安排,让女使寻了一身小厮衣裳换上,低眉敛目跟在崔子尘身后出了谢府,往秦王府去。
因为北戎围城,昔日繁华热闹的街巷冷清空旷,百姓都闭门不出。
今日又尤甚,三司兵马拿着名册在大街小巷之中搜寻,二人经过时,便瞧见有兵卒强行拖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出来,少女不住地挣扎哭泣,大约是她母亲的妇人哭求着追出来,却被兵卒粗鲁地推开。
少女的父亲将妻子扶起来,缩着肩膀看着女儿被兵卒拉走。而左邻右舍更是闭门不敢出,只悄悄从门缝窗缝里看着。
两人穿过两条街,瞧见了至少十来个少女被兵卒拖走。
谢清澜终于忍不住驻足,愣愣地问崔子尘:“她们都要被送去给北戎人吗?”
和谈之事今日都传疯了,她自然也听说了。听说北戎人要三千少女时,众人都一片唾骂,但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官家当真会答应。
可今日谢清澜却亲眼看见了官兵抓人的模样。
崔子尘扶住她的肩,语气不无无奈,道:“官家决意要和谈。”
谢清澜问:“那让玄慈和亲做侧妃,十位贵女充作陪嫁,也是真的?”
崔子尘点头,见她眼眶发红的模样,崔子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安抚道:“你我已经定亲,不会牵连到你。”
谢清澜摇摇头,低声说:“我只是有些难过,明明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官家却要用这些可怜的女子去换取和平。”
崔子尘闻言神色复杂,不无嘲讽地应了声。
又小声道:“不过还未到最坏的情况,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谢清澜惊讶,神色有些许振奋:“官家还未最后下定主意吗?”
崔子尘摇摇头,这样的事自然不能同她说,只能道:“现在还不能说。”
谢清澜这回倒是没有再刨根问底,而是又回头看了一眼乱糟糟的街巷,说:“但愿她们都还能回家。”
*
两人到了秦王府,就见秦王府大门紧闭,门口巡逻的侍卫虽瞧着同往常无异,但是崔子尘眼睛尖,几乎立即就看出来巡逻的侍卫绝非先前那一批,多半是秦王安排的心腹精锐。
侍卫首领看见崔子尘,上前询问情况,却并未因崔子尘曾出入秦王府而有所松懈宽待。
崔子尘拱手一揖,趁机将秦王令牌展示给对方看了,对方戒备的神色才松懈下来,随意询问了几句,让侍卫引了二人进去。
府中的沈幼莺这时候已经得了信,知道崔子尘求见。这个时辰了薛慎还未回府,崔子尘却来了,沈幼莺心中便隐隐猜测对方怕是替薛慎来送信的。
只是为什么薛慎没回来,她反复思量,却难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沈幼莺早就在花厅候着,见崔子尘被侍卫引了进来,立即起身迎上前:“可是王爷让崔大人带了信?”
崔子尘颔首,怕她担心,没有完全照实说,而是委婉道:“王爷被陛下留在了宫中。”
但沈幼莺闻言,却是眼睫一颤,露出慌乱之色来。她似乎还想问什么,最后却顾忌着没有问,而是镇定了情绪低声问道:“王爷可有准备?”
崔子尘点头:“当时不便交代太多,王妃想来也知道一些,不必太过担忧。”
沈幼莺点头,神色还有些愣愣。
虽然早料到必定不会一帆风顺,但薛慎被官家留在宫中,却还是出乎沈幼莺的意料。
崔子尘虽然说的委婉,用的是“留”,可沈幼莺也不傻,这个节骨眼上,多半是官家要强逼薛慎为质,将人软禁了起来。
虽然竭力了说服自己镇定,但沈幼莺还是难免心慌意乱,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却还是得体道谢:“有劳崔大人送信了,向来大人也不便留太久,我叫丹朱送你出去。”
崔子尘早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他同秦王妃实在说不上多熟悉,又男女有别,很多话实在不方便说,他看向身旁的谢清澜。
从刚才起谢清澜就一直忍着没有开口,眼下见崔子尘点了头,才按捺不住情绪上前:“昭昭。”
沈幼莺一愣,露出惊讶的神色。方才她一心担心薛慎,都没有注意崔子尘身边的人。
“你怎么来了?”
谢清澜握住她的手,想起刚才官兵抓人的情形,再想想沈幼莺艰难的处境,忍着鼻间酸涩,瓮声瓮气地说:“我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
沈幼莺不赞同道:“你这幅打扮,怕是瞒着家里来的吧?你这也太胡闹了。”
谢清澜瘪瘪嘴,说:“我来都来了,胡闹也胡闹了,反正我留在这里陪着你。”她用力抱住沈幼莺单薄的身体,在她耳边轻声说:“我陪你,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沈幼莺眼眶顿时就红了,她强忍着泪意道:“王爷留了不少人手,这秦王府里三层外三层的,我能有什么事?等会你便随崔大人回去吧。”
谢清澜退开来,看崔子尘一眼,说:“反正我是不回去了的,我就赖在你这里。外面现在兵荒马乱的,你这儿侍卫多,比谢府还安全呢。”
她这话自然是假话,要说危险,如今城中当属秦王府最为危险,不然薛慎也不会调集那么多人手明里暗里将王府围了起来。
沈幼莺说不过她,只能看向崔子尘。
谁知崔子尘想了想,道:“王妃身怀六甲,身边确实得有个人陪着好些。”
没想到她竟会这么说,沈幼莺露出愕然之色。
崔子尘倒是并不十分担心的样子,道:“清澜扮做我的小厮过来的,没人知道。而且如今情形虽然看着凶险,但说不定否极泰来,王妃切宽宽心。”
他都这么说,沈幼莺心里的担忧多少散了些。
她犹豫了一会,也没有办法狠下心将人撵走,只得应了下来。
之后崔子尘让谢清澜换下了小厮的装扮,从王府挑了个同谢清澜身形相近的女使,让对方换上衣裳随自己离开。
等崔子尘离开,谢清澜便拉着沈幼莺回了听梅轩。
她对听梅轩倒是熟门熟路,脱了鞋子上了榻,示意沈幼莺也赶紧上来,姐妹两个好说说话,又吩咐白螺去厨房里叫几个点心果子来。
沈幼莺原本有些沉郁的心情因为她的活泼也跟着散去,笑道:“真是什么事情都不耽误你吃。”
谢清澜说:“现在担心也没有用,该吃还得吃,别等会外面没什么事,我们倒是自己把自己吓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