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台上鸣鞭三声,百官有序入殿列队。
文臣武将分列两边,薛珩与薛慎各领一边,站在前列。
因为北戎围城引发的连锁反应,这些日子各地的奏折明显增多,需要朝臣商议的事件也更多。
承安帝从一摞奏折里将最要紧的一封拿出来,道:“西北沿途各地都有奏折来报,说有溃败的小股北戎人逃入山中,时不时便出来烧杀掳掠,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北戎王重伤,耶律南仙带着北戎军精锐护着北戎王逃回了草原深处。但北戎军人数众多,溃败之时不少北戎军被迫分散,有小股散兵在朝廷兵马的围追堵截之下逃入深山老林藏匿,等朝廷兵马撤走之后,便靠着劫掠当地的百姓维生。
承安帝目光在文武百官之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薛慎身上,道:“朝中武将青黄不接,朕思来想去,唯有秦王勇猛,可凭匪患。秦王可愿往西北平息北戎匪患?”
若是从前,承安帝定然不让薛慎掌兵立功,但如今薛慎经过北戎围城一役,已经是立下了极大功劳。再加上他设局逼着承安帝不得不承认了三万私兵的合理性,又将庞来等人官复原职,即便承安帝不让他掌兵,他手中也有了实打实的兵权。
承安帝这些日子只要一想到薛慎就寝食难安,犹如火烤。
西北各地的求援就像一场及时雨,浇灭了他心头的急火。与其让薛慎在京中虎视眈眈不断培植力量,不如将他调出去,再派亲信伺机而动。
这次去西北剿灭北戎残兵就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承安帝打得一手好算盘,薛慎自然不会不明白他的用意。但北戎残兵确实是个隐患,而且他最新收到消息,探子在吐蕃边境发现了沈明江的行踪。
只是沈明江神出鬼没,薛慎探子跟了半路就将人跟丢了,回信上只说曾见沈明江同一名人极像沈修仪的年轻人交谈过。
探子只见过沈修仪的画像,无法确认那就是沈修仪。而沈明江显然无意让薛慎插手此事,一直有意甩掉薛慎的探子。以至于薛慎一直想亲自去西北确认一番,如今也正是个机会。
承安帝的提议倒正中他的下怀。
薛慎对上承安帝闪烁的目光,跪地领旨:“臣定不辱命。”
承安帝没想到他领旨得如此从容,一时间反而怀疑他是不是有别的打算。心中猜忌之下,承安帝示意齐忠将人扶起来,用关心的口吻道:“朕知晓王妃月份大了,现在要你这个将做父亲的远行,你怕是难以放下家中妻儿。你且放心,朕会让皇后派几个擅于照顾孕妇的嬷嬷去王府照看秦王妃,定不会让王妃有丝毫闪失。”
他这话说得再好听,也掩饰不了自己对秦王的忌惮。
说得是派人照顾,实则是要用秦王妃做人质。
但薛慎早就料到过会有这一日,也不着急,只是从从容容地谢恩。
承安帝见他认命,心中不安也平复几分。
心想薛慎再狡诈,到底还是有软肋的,先前自己就是太过顾念名声,做事也不够心狠。只要捏住了沈幼莺和沈幼莺肚子里的孩子,还怕薛慎不敢乖乖就范?
*
散朝之后,薛慎出了宫。
庞来等人追上来,担忧道:“王爷当真要将王妃留在京中?承安帝来者不善,怕是会趁机对王妃不利。”
薛慎道:“此事我自有安排,暂时不便与你们说。你们只需准备出征事宜便是。”
庞来等人见他神色沉稳,便知他并不是毫无准备,这才目送他上马离开。
薛慎回了王府,就见沈幼莺正执着针线在做女红。
他走上前,眼神示意伺候的女使退下,才在沈幼莺身边坐下,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沈幼莺把正在缝制的东西给他看:“给孩子做小肚兜。”她看了看手中的小肚兜,笑着道:“也不知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就男孩女孩的各做几件。”
薛慎接过小肚兜看了眼,红色绸缎布料格外柔软,上头用柔软的绒线绣了虎头,十分憨态可掬。
“怎么不让绣娘做?绣这个多伤眼睛。”
沈幼莺瞥他一眼,笑道:“这布料已经是绣娘用手搓柔软了再熨烫平整的,我也只是闲着无聊解闷,这才讨了来绣些小玩意在上面,废不了什么事。”
薛慎摸了摸她隆起的腹部:“你都如此辛苦了,盼着这两个小崽子能懂事些,多体恤娘亲。”
沈幼莺将手心叠在他手背上,笑着道:“他们已经算懂事了,平日里吃饱喝足了,都不怎么闹腾。”
薛慎“嗯”了声,斟酌片刻,才道:“今日朝上,官家命我去西北剿灭北戎残兵。”
沈幼莺讶然:“为何是你去?”
薛慎道:“他这是坐不住了,想制造些机会罢了。我倒是不怕,只是若将你和孩子留在京中,我不放心。”
沈幼莺闻言道:“我和你一起去。”
薛慎摸摸她的头,缓声道:“你如今月份大了,舟车劳顿怕是吃不消,我本是想送你去出云观养着,但承安帝有意以你和孩子为人质,若将你留下,我实在不放心。”
沈幼莺摇头:“这点苦也不算得什么,爹爹去了西北后再无消息,你又离开,我心里反而不安定。若是随你去了西北,或许还能打探到爹爹的消息。”
薛慎也是如此想,见她眼神坚定,便也不再犹豫,将人拥入怀中道:“好,那我们一起走。”
*
五月二十一,薛慎为主将,庞来为副将,带五万禁军出发前往西北剿灭北戎残余。
薛慎出发之日,沈幼莺以月份大了不便为由,并未现身送行。
承安帝在宫中等着消息,听见宫人回报说薛慎已经出发,脸上才露出许久未现的笑意,起身往内殿走去。
进去之时,一身形高大精壮的侍卫刚从屋中退出来,瞧见承安帝,连忙俯身行礼。承安帝皱了皱眉,将人打发走,在门口立定没有再往里走,对齐忠道:“叫皇后出来,朕有事交代她。”
片刻之后,周皇后才从内殿出来。
她穿一袭紫色衣裙,颈间腕间以羊脂白玉的首饰装点,虽年纪大了,但容貌并未失色,反而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风韵。尤其是最近这些日子,她更是仿佛梅开二度,焕发新生一般。
承安帝眯起眼睛打量她,道:“朕记得皇后的月信就在中旬,这月可来了?”
周皇后垂下头道:“还未。”
承安帝满意点头,道:“再过上几日,叫太医来给你诊脉。若是成了,那个侍卫便可以处理了。”
周皇后顺从地应“是”,又问道:“不知陛下有何事吩咐臣妾?”
承安帝这才想起正事,道:“秦王出征,你安排四个擅于照顾孕妇的嬷嬷去秦王府,务必好好照顾秦王妃,秦王回京之前,秦王妃和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有任何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