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徐峤的反应到底还是太迟了。
就在他下令调转方向往吐蕃去时,四周忽然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那火光一开始只有鸡卵大小,但随着距离拉近,逐渐连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圈。
而徐峤正是这圈中的猎物。
薛慎策马自火光中走出来,坐在马上含笑看着徐峤,拱手道:“徐老将军这么晚了,是打算去何处?”
徐峤到底是老将,即便如此局面了,还是临危不乱道:“熙州城为贼人攻破,我正要去求援。”
薛慎“哦”了声:“是么?可我接到的消息怎么和徐老将军所说的不一样?”
“我接到刺史密信,状告徐家勾结吐蕃,通敌叛国。”
徐峤心中一震,咬牙切齿道:“这是污蔑!蔡文轩与徐家素来不和,他的话不足为信!”
薛慎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无妨,我此去塔木山剿灭北戎残兵,结果意外发现屠杀百姓的北戎残兵竟然是吐蕃人所伪装。通敌叛国是真是假,又是谁通敌叛国,等回了熙州城审一审,便会水落石出了。”
薛慎彬彬有礼地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徐老将军,请吧。”
徐峤目光逡巡,掂量着双方实力。但山中太黑,火把的光线不足以照亮整座山,他亦看不清薛慎到底带了多少人手。
反而是他自己太过自信,满打满算也不过就带了三千人马。
而薛慎此去塔木山,带了三万精锐。
徐峤仿佛估量,最后到底没有贸然动手。他朝薛慎拱手,道:“天黑路远,有劳秦王引路。”
薛慎倒也不在意,带着人走在前方。
徐峤带着自己的人马跟在他身后,再后方,则是隆隆的马蹄声。
一行人回到熙州城时,城中的动乱已经快速平息。袁烨带着大军接管了整个熙州城的防卫,刺史府更是成了临时指挥处。
瞧见薛慎回城,袁烨亲自出来迎接,单膝跪地道:“王爷,末将幸不辱命!”
薛慎将人扶起来,目中有赞赏之色:“你做得很好,若是你父亲在天有灵,想来也会欣慰后继有人。”
袁烨得到肯定,一双虎目精光乍现,及至看见跟在后方的徐峤时,就“嘿”了声:“我刚攻进城中就直奔徐家,结果徐家上上下下都在,就这个老狐狸跑了。还是王爷英明,竟将人捉住了。”
徐峤闻言心里就打了个突,没想到猜测之中最坏的结果出现了,他压着怒气道:“不知袁将军此话何意?我徐家上下为朝廷效力,可从未做过什么不法之事。”
但袁烨可不跟他讲道理,笑了声道:“有没有做过,等审了你,审了你三个儿子便见分晓了。”
徐峤还想再说,却听薛慎道:“去刺史府。”
刺史府,蔡文轩已经候着了。瞧见薛慎过来,他连忙弓着腰迎上去:“王爷、”
薛慎朝他点点头,便略过他坐到了主位上。
倒是徐峤瞧见蔡文轩,咬着牙阴阳怪气道:“这么多年你倒是装得不错,是我小瞧你了。”
蔡文轩呵呵一笑,眼中有押对了宝翻身的得意。
但徐峤却是怜悯地看着他,他虽然和秦王打交道不多,不过这仅有的几次交手,却足够他看清楚秦王的为人。这一个果决狠辣、做事不留余地的人,他可不觉得会放任蔡文轩这么一只苍蝇继续逍遥。
只怕等料理了徐家,蔡文轩这只马前卒的命也到了头。
但他却一言不发,只是嘲讽地对蔡文轩笑了笑。
薛慎坐下之后,便有兵卒将俘虏的吐蕃头目押了上来。
那头目浑身伤痕累累,显然受过刑。
薛慎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不紧不慢地问:“是谁令你伪装成北戎残兵,屠戮方家寨的百姓?”
那头目的目光在在场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不出意外地停在了徐峤身上,他用不熟练的官话说:“是徐家的老大带着十万两黄金来找我。”
此言一出,徐峤就闭了闭眼睛,知道徐家要完了。
但他还是坚持否认道:“信口雌黄,这都是污蔑!王爷怎能听信这些吐蕃人的一面之词。许是他被俘虏后心有不甘,故意捏造事实污蔑忠臣,好等着我们内乱!”
薛慎听他信誓旦旦,嗤得笑了声,缓声道:“他说的话是与不是,都不重要。”
他抬眼看向徐峤,神情转为阴沉:“重要的是,你竟敢对王妃动手,便非死不可。”
徐峤瞳孔一震,半晌才意识到他口中的王妃是谁。
秦王来熙州,身边只带了一个女人。
他张大了嘴,半晌才道:“武将出征,家眷必须留在京中。”
薛慎点头,笑道:“是该如此,但本王不放心王妃,还是将人带来了。只是没想到竟有人不长眼,意图谋害王妃与王妃腹中孩子……”
他的语气逐渐加重,眼中也染了杀意:“如此,本王便轻饶不得。”
徐峤双.腿一软,神色颓然跪倒在地。
他知道,这一回,徐家是彻彻底底地完了、秦王既然能将秦王妃都带在身边,显然是京中官家已经钳制不住他了。连官家都无法钳制的人,他却妄图拿起领功,实在是自寻死路。
薛慎瞧他一眼,起身道:“既然徐峤已经俯首认罪,那按律处置吧。”
说完,他便起身往外走去——他要亲自去接沈幼莺回来。
徐峤还有吐蕃头目很快就被带了下去,蔡文轩在一旁看着两人下场,心中惴惴不安,他小跑着追上去,想同薛慎讨个准话:“王爷,徐家乱党已经平定,我这——”
薛慎顿住脚步,仿佛才想起他来,恍然道:“刺史大人将功折罪,死罪可免,至于其他,便依律裁定吧。”
蔡文轩一愣,对上他毫无波澜的眼神时,心头顿时一沉。
他想起了徐峤看着他那个讥讽的笑容。
是在笑他异想天开。